余非凡终究没有说什么。
南浔只是垂下了睫羽。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余非凡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痊愈,然而蚀魂花对余非凡神志的侵袭,却在短短三日中,已经侵袭到了心肺处。
陈旧的茅草屋中,床帐被挑开。
盘膝坐在床上,雪白的中衣与余非凡惨白的皮肤相互映衬,一瞬间仿佛融合在了一起。
发顶一根银针,后背三根粗壮的银针分别扎在不同的穴位。
四根银针不停颤动,每颤动一次,余非凡深邃的面庞便皱的愈深。
余非凡睫羽微阖,深邃的脸庞上,汗渍融合在一起变成汗珠,又顺着刀刻般的轮廓蜿蜒流进了余非凡的衣襟中。
仿佛有一团火焰炙烤在丹府内,令人胆寒的雷元素在灵草的作用下,竟然变得滚烫。
余非凡喉结不断滚动着,五官紧紧皱在一起,浑身上下两股迥异的气息相互纠缠。
一冰一热,紫色与赤色相互压制着。
赤色俶尔拓宽向上蔓延,仿佛一张巨网从上到下将紫色包裹,随后吞噬。
与此同时,四根银针佁然,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轻轻抽离了余非凡的四处穴位。
余非凡五官逐渐舒展开,紧抓着身下棉絮的拳头亦是松开。
南浔倏然上前,将一粒雪白色的灵药送到了余非凡的唇边。
见到余非凡喉结滚动显然已经将灵药吞咽,耳根逐渐点染胭脂般的绯红,随后爬到了两腮。
神态也逐渐放松,南浔因为担忧而紧蹙的眉头徐徐松懈。
南浔对着医圣道:“多谢前辈。”
近两日余非凡的蚀魂花魔毒发作愈发频繁,从起初的两个时辰发作一次,到今日的一个时辰发作一次。
每一次的发作,无一例外,皆是为了取得南浔的性命。
医圣似乎是觉得向南浔讨要凌烟阁的酒,不太厚道。
所以在临行之时,亲自出手,用独家银针来压制魔毒。
据医圣口述,他的法子可以压制三日。
在三日内往返十巫谷与明镜寺之间,对于如今已是出窍期的南余二人,易如反掌。
然而……莲焱之火的提炼,却还需要几日。
略微一算,八天前抵达蓬莱岛,三天前到达十巫谷。
古册上记载:“蚀魂花发作,不加医治,仅得存活二十日。”
南浔睫羽下点漆般的眸色逐渐加深。
如此频繁的催动蚀魂花,金承风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当蚀魂花吞噬了人的魂识,那被占据的躯壳可容不得魂魄入住。
他莫非觉得,自己可以在剩余的十二天中……
心脏一痛,一丝戾气与懊恼在瞳孔中一闪而过,脊背骤然间仿佛被压上了千钧重的巨石。
当初在万剑宗,就该直接杀了他。
如今的局面,太过于被动。
“杨花落尽子规啼。”是鹦鹉的吟诗将南浔从逐渐升腾在内心中的杀意唤回了现实。
南浔倏然抬眼,将心脏中浮现的戾气掩藏在和煦的面具后。
见到医圣正坐在桌边,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那只鹦鹉,头也不抬道:“一刻钟后,余非凡便会恢复。去取莲焱火吧,记得带四十坛凌烟阁的桃花酿”
南浔颔首恭谨道:“可否请前辈赠些药草压制齐光的魔毒发作频率。”
出乎意料的,医圣满口答应:“好。”
言罢,医圣放下了狗尾巴草,挥笔写下几味药,又指使着南浔从药田中采几味压制魔毒蔓延的灵草。
灵草碧翠,仿佛萦绕着星芒。
只见医圣随手将灵草拨开,随后两堆草药被陈列在桌子上。
医圣拿起了狗尾巴草道:“每天一副。不过桃花酿要上升到五十坛。”
一眨眼又是平地起价。
南浔心内的戾气稍稍消减,眼睫微垂道:“多谢前辈。”
尽管这位前辈的药方比较贵。
医圣率先离去。
十巫谷内灵草不胜枚举,微风轻拂送来了药田的药草味。
南浔嗅着空气中的草药味,那股气息仿佛一片片雪花,又轻又凉,积累下来将心内的戾气压至心底。
当南浔拾掇好内心的几分自责懊恼,耳边一片阒然,猝然有衣料摩挲的响声从余非凡那处传了过来。
南浔蓦然抬眉,余非凡不知何时已从床上下来,正站在衣架旁,一手提着如雪的白色衣衫。
而那双澄澈的瞳仁中仿佛落了积雪,正盯着自己。
南浔转瞬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扫过余非凡沾了血渍的中衣。
蓦然耳根处浮现绯红的颜色。
温泉之事历历在目,貌似余非凡这样……也是对的?
南浔轻咳一声,转过身利落走向门外。
干脆得仿佛南浔根本不对余非凡有任何绮念。
然而,南浔的眸光,却在替余非凡掩上门扉的时刻,不由自主的透过窄缝望向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