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巫谷的日子十分平静。
药香冉冉,日头和煦,恍若世外桃源。
余非凡经过了五日的药浴调理,无论是外伤还是暗伤,都痊愈了七七八八。
余非凡并没有特意去回避南浔的亲近,平日里泡药浴的时候,便是南浔来了,余非凡只是垂着眼睑,做出乖顺的模样,仿佛精致的陶瓷男人。
令余非凡颇感意外的是,每一次南浔跨进这个茅草屋,绝口不提《龙阳断袖二三事》,只是如常的叙述着万剑宗、或者十巫谷内的某些事情。
然后离开。
规矩,守礼。
若不是偶尔会想起曾经在温泉眉心一吻,余非凡还会以为两人依旧是兄友弟恭的师兄弟。
于是,余非凡很疑惑。
殊不知,两人的脑回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余非凡以为便是南浔看书看得再慢,也应该找到小和尚说得“分桃”。
南浔自认为那是一本讲述断袖龙阳“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书册,自从五日前拿到茅草屋外,早就装作不经意间被医圣养的那只会吟诗作对的鹦鹉叼走。
眉眼依旧温润,南浔想法条理。
有求于医圣,不能得罪这只医圣的宠物。
一切都有了理由,南浔这位饱读圣贤书的伪君子,十分心安理得,并且安之若素。
因着内心空穴来风的猜测,南浔忖度着若是逼得急了,余非凡想来会明面上拒绝。
是以每次去余非凡所在的茅草屋,南浔都是保持着素日的修养,熨帖又温和。
非凡不排斥。
南浔深呼吸。
那就还有机会。
五日时间便在两人的诡异气氛中一晃而过,余非凡泡药浴时间又到了。
南浔在药房中用灵力处理灵草,看着药炉炉盖因为药炉内滚烫的药浴而不断震动。
掐算着时间,南浔垂下了睫羽,湛蓝色的衣衫在云蒸雾腾般的药房中抖动,手指微动。
适才还不断震动的药炉转瞬便销声匿迹,炉盖蓦地被抛开,莹润的绿色药液冒出滚烫的气泡。
南浔眉目如常以灵力驾驭药汁放到了浴桶中。
恰在此刻,鹦鹉掐着嗓子扑棱翅膀飞了进来:“南浔南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眉眼一弯,南浔一边用灵力织成网自动送浴桶去茅草屋,一边随着鹦鹉走。
鹦鹉挺有趣,每一次医圣有什么事情吩咐南浔,总会来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久而久之,南浔也明白了。
晚霞在天边兀自燃烧,火烧云偶有出现。
鹦鹉飞得忽高忽低,吟诵着不知从哪儿学到的诗词。
“水光潋滟晴方好……”
南浔眸光掠过十巫谷外折射着阳光的湖面。
古诗吟诵完了,鹦鹉又点亮了新技能,扯着嗓子摇头晃脑:“弥子名瑕,卫之嬖大夫也。弥子有宠于卫……”
这还是第一次听鹦鹉说其他事物,南浔饶有兴味地听了半会儿。
慢慢地,在鹦鹉的絮絮声中,南浔面上虚伪的温雅笑容逐渐消匿。
鹦鹉继续摇头晃脑,瞧着分外滑稽:“异日,与灵公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以其余鲜灵公。”
……
这段故事南浔理解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慢慢品着,南浔唇角的弧度逐渐落下。
因为七日前余非凡分一半桃子给自己的事情,让南浔的心脏中隐隐爬起了一分幻想,某些猜测徐徐在心脏中浮现。
神态认真,南浔不禁停住了步伐。
“食桃而甘,以其余鲜灵公。”
鹦鹉又重复了一遍。
眉心锁着,半喜半疑掺杂在南浔的心脏中,面上神态时而欣喜时而困惑。
心跳猝然间失了频率,连同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南浔语调失了和煦,眉眼间爬上几分渴切道:“你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眸中烨烨,似是欣喜。
这只会模仿人的鹦鹉果然有几分灵性。
南浔眸中仿佛闪烁着什么光泽,只见那只鹦鹉停在树梢,歪了歪头道:“龙阳龙阳!”
南浔眯紧了双眸。
耳边猝然鹦鹉喊道:“龙阳断袖二三事!”
紧密的眸子顿时瞪圆,沉静的面容有一刹那龟裂,南浔经过一惊之后,仿佛眼前有百花绽放,熠熠的星辰在眼前绽放,神态霎时暖如春光。
这几日隐藏于内心的担忧霎时间被浪潮般的喜悦取代,春日明媚的笑意刹那绽放在南浔的唇角边。
怪不得。
怪不得!
所以说,非凡那是!
心脏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南浔转瞬急促转过身躯,身后鹦鹉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完全被南浔脑海中的嗡嗡声取代。
眼前百花齐放,心花怒放。
笑逐颜开,南浔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健步如飞,仿佛嚼了糖块,胸腔中的每一寸都充盈着甜味。
余非凡分桃的举动让南浔一刹那仿佛从仙君变成了世俗的毛头小子,仅仅是心上人小小的回应,竟然便让这人风度不再。
走在道路上,一块石子让南浔磕绊一下,动作趔趄,顷刻稳住身形。
南浔蓦地在原地傻笑了起来。
要是让哪个万剑宗弟子看到,恐怕会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个傻不愣登的家伙,是哪个披了大师兄皮囊的傻小子。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头皮陡然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