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楼道里陷入一片寂静,声控灯由明转暗。
在光线全部逝去的瞬间,计戍寻听到面前小姑娘的一声呜咽,他眉头怔松,手里松了劲儿。
感觉到他松劲,应樱使劲挣扎,转身,用力地推了他一下。
眼前人就像座撼动不了的山,她那么用力,也只是让计戍寻往后踉跄半步。
应樱在暗处红着眼,瞪着他,心里酸得像捣碎了青柠檬,“你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
“樱樱,我治好了。”计戍寻放轻声音,压着情绪,与她说:“我都好了。”
几百天的连续治疗,从舒缓到强硬的手段他全试了一遍,现在的他,端得稳枪,尝得出味,不再畏惧血腥。
在被迫面对心中阴暗时,每一次让他在痛苦中寻得坚持下去的理由,都是应樱。
她在他脑海里一笑,他就能拼了劲撑下去。
应樱听见,忽而抬眼与他对视,然后触电般的躲开,冷淡道:“你治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次,她一伸手就轻易地推开他,自己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阴沉的侧脸透着神伤,杵在昏暗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电梯缓缓上升,她下巴一抖,委屈和难过袭来,忍都忍不住。
“叮——”
电梯抵达十四楼,电梯门拉开。
应樱站在电梯里面,缓了口气,抹着眼泪踏出去。
她刚一踏出去,从旁边安全楼梯间闪出个人影。
计戍寻微微喘着气,再次牵住她的手,应樱惊诧地望着他,下一刻,她被他圈进怀里。
应樱栽进他的怀里,撞到他有些硬的胸膛,弄的她胸口发疼。
计戍寻的手摁在她的脖颈和腰肢,控着她在自己怀里无法动弹。
他踌躇很久,说不出什么情话,只会实话实说:“樱樱,我每天都在想你。”
属于他的味道不曾改变,还是那股有些发苦的药皂香,应樱鼻间闻着这股味道,她不停地用拳头锤着他的后背,含着哭腔控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一个结了婚的人现在在这里纠缠我。”她挣扎得都没了力气,骂他:“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说完这句哭的更狠了。
计戍寻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用指腹给她擦泪,皱着眉,“我没结婚。”
“你都跑了,我跟谁结去。”
应樱听了更生气,那时候连句喜欢都不肯说,现在又来找她云里雾里说这些不负责的话,她挥开计戍寻的胳膊,自顾自去开门。
她吸了吸鼻子,默默甩了一句,“臭流氓。”
听见这一声骂,计戍寻反倒乐了。
大半年没见,小姑娘凶这么多?
他跟着,靠在应樱家门边,像个痞子:“我真有好多话想说,给我几分钟,嗯?”
应樱开门走进去,转身关门前,借着细小的门缝对他故意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而且我警告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没有你我过得特别好。”
“好走不送。”
“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说话为止。”计戍寻压低眉,十分认真。
应樱鼓着脸蛋,更不曾退让,气话连篇:“你等吧,有本事你就在外面一直站着!”
说完,她用力甩上门,“砰”的巨响打在计戍寻耳边。
防盗门撞上,余震蔓延到墙壁上,计戍寻靠在外墙,仰着喉咙轻笑一声。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灭,灭了亮。
……
七八个月以来,他没有一天松懈过,恢复以后就被派遣到处出任务。
如今虽然被所爱的人拒之门外,与她只隔一墙,计戍寻靠墙站着,眉眼越见松弛。
真他妈舒坦。
*
应樱昨晚上把眼睛哭狠了,一觉醒来头疼脑涨,差点起晚。
她急忙收拾东西,赶去公司实习。
应樱开门,刚迈出门就被高大的男人堵住,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计戍寻。
计戍寻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下巴冒出些青茬,漆黑的眼眸不曾见任何疲惫。
“你…”应樱看傻了,她从下到上打量他一圈,猜测道:“你真站了一宿?”
计戍寻刚想说话,忽然没征兆地咳了一声。
他稍微站直,嗓子因为许久没说话有些发沙,慢悠悠道:“报告,一夜。就在这墙边,没动过。”
“除了刚才给你买早饭的时候动了。”他说着,从背后拎出一个纸袋子,递给她。
应樱知道计戍寻不是油嘴滑舌的,他说站了一宿,那就是整整一宿。
她原本醒来稍微平复些的心情又被他这一下弄的七上八下,应樱盯着那袋子,偏开头说:“我不需要。”
说完,她背着包跑进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前,应樱与计戍寻冷不丁对视一眼。
一眼。
计戍寻不曾露出半分挫败,他含着浑然天成的自信。
那是对她绝对的占有欲。
哪怕原本她占据上风,可此刻看见他这一眼,应樱坚决的心,顷刻颤抖。
*
开春的季节,泉亭镇忽然飘了雨。
应樱撑着伞小步跑到甜品店,合上伞抖了抖,刘海上的雨水迎着店里的灯光发着碎闪。
应樱把伞放在店外面的雨伞桶里,擦着身上的雨渍,刚进员工休息间,就看见卢泽拎着个袋子过来。
“冷不冷?”卢泽连忙递来一条毛巾,“新的,没用过。”
应樱看着,笑了下,接过擦头发,“谢谢。”
“刚刚过来买了奶茶,热的,你待会喝两口再出去。”卢泽说完,转身出了员工室。
“谢谢啊,多少钱我给…”她话没说完,就见着卢泽笑着给她带上了门。
应樱端起桌子上那杯温热的奶茶,温暖的触感从指间蔓延到神经。
诡异般的,应樱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早上计戍寻给她带早饭时的模样,她愣了,使劲摇摇头,被他甩出自己的思绪。
仿佛赌气似的,应樱打开奶茶杯的盖子,使劲灌了两口。
喝完,她喘了口气,拿出工作裙去了换衣间。
……
再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到了晚上,下得越来越大,雨声几乎把嘈杂的街道上车辆的鸣笛声都盖住了。
应樱下班时从雨伞桶里拿出自己的伞,刚要走,被后面跟着出来的卢泽叫住。
卢泽撑着伞走到她身边,“我叫了车,把你捎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公交地铁都不方便。”
她随意往眼前繁杂如织的大街上瞥去,余光一扫,忽然顿住。
街对面咖啡店门口,站着个高大的人,浑身黑衣,正直直望着他们这里。
计戍寻。
她与他隔着穿梭如星河般的大小车辆和过往行人对望。
明明隔得很远,远到视线都发散,可应樱却觉得自己看他看得无比清晰。
漆黑的寸头,立体的眉宇,目光如炬的眼眸。
他没有伞,雨随着风就那么扬在他身上的冲锋衣表面。
握着伞柄的手指止不住地抖,应樱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卢泽,笑了:“好。”
说完,卢泽护着她走近约好的出租车,他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将人送进车里,然后自己坐进副驾驶。
两人上车,出租车挤入车流。
应樱坐在后座,雨水打在车窗玻璃上,像剔透的宝石,下一秒又被风吹得软掉,飘成一道斜着的泪迹。
她望着小镇街道上的灯光,这里不同于海尧市中心那般繁华奢靡,这里安宁朴实,在这里工作生活,她最是自在。
可是自在归自在,应樱这七个月以来没有一天不清晰地认知着。
虽然过得舒适,可是自己的心里,少了一块。
应樱咬紧唇瓣,拼命反对着自己那颗得到一点福泽就开始疯狂躁动的心。
她和计戍寻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该干干净净断了关系,相忘于人海。
车开到小区门口,应樱下了车,发现风比上车时更大了。
今天有暴风雨,大概。
但是应樱还是不想再等,她对卢泽说:“你着急吗,我有点话想说。”
卢泽露出几分紧张,他对司机说:“师傅就到这吧,我给您结账。”
付了车钱,卢泽撑着伞也下了车。
“边走边说。”卢泽对她示意,送她进小区。
两人在雨中漫步。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下雨天。”卢泽回忆着,眼里倒映着她在路灯下白皙透亮的脸庞,“那时候还夏天呢,下雨,我没带伞来店里避雨。”
“你把自己的伞借给了我,”他笑了,摇摇头,“借给一个陌生人。”
“我可以在店里等到雨停,但是看你挺急的。”应樱回忆那天,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特别的事,“这跟陌生不陌生没关系啦。”
卢泽走近她一步,稍稍皱着眉,十分认真又添上几分急促,“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善良。”
“你体贴所有人,即便不知对方到底什么来路,你也愿意奉献出一份真心。”
应樱愣住,有些难为情,眨着眼低头。
“你是我见过最善良,心思最单纯干净的人。”卢泽伸手,握住她撑着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