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肾上腺素,随着车速在疯狂飙升。
阮漠寒脑中,忽然浮现她今天中午,在楼下望见楼下车流中紫色宾利的那一幕。
她面无表情,舔舔嘴唇,再次超过身边紫色的玛莎拉蒂。
最终这场飙车游戏,是她赢了。
那开紫色玛莎拉蒂的女生,敌不过她车技,“滴滴”按两声喇叭,愿赌服输,开车走人。
阮漠寒缓缓把车速降下,关上车窗。
一时之间,车内只剩下女歌手空灵的歌声,和她还未平息的心跳。
阮漠寒觉得一股莫名的畅意,莹白手腕一转,滑动方向盘,漂亮的一个转向,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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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中午,阮漠寒走进三明治店的时候,没在柜台后面看到艾咪熟悉的一张脸。
瞥一眼角落,分明简烁坐在那里。
阮漠寒再扫柜台内一眼,发现艾咪一个人蜷在角落,整个人像只虾一样缩起来。
阮漠寒对今天接待她的店员说:“火鸡胸三明治。”
角落里的艾咪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脸色苍白。
等三明治做好的时候,她听到两个店员,压低了声音在抱怨:“真是公主病,来大姨妈都比别人麻烦。”
“人家有人宠呗,还不只一个,当然娇气。”
角落里的艾咪,把头埋的更低。
其实职场上的抱怨就是这样。表面压低了声音,其实声音也没压的多低,有意无意的,就想让当事人听到。
突然轻轻“咚”的一声。
阮漠寒瞟一眼,发现角落里的简烁,不知何时到店门口拿了外卖,此时懒洋洋往柜台上一放:“当归益母草红糖茶。”
旁边那店员低叹一声:“第三杯了。”
艾咪不理会,埋着头抱着剧痛的肚子,只当没听到。
简烁也不勉强,笑笑把那杯茶放到吧台角落,自己回到桌边坐下。
晃着脚,捏着手里的手机打游戏:“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只是五分钟后,在阮漠寒拿到她的三明治时,简烁又把第四杯茶放在柜台:“红花檀香赤砂糖茶。”
连店员都忍不住劝艾咪:“这么多口味里,就没一杯你喜欢的?”
艾咪勉强抬头:“前辈,我男朋友……”
简烁“哈”一声:“交代你多喝热水,热白开,对吗?”
艾咪身边放着一个保温杯,浅紫色花纹,应该是男朋友装了热水给她带来的。
简烁双手支在柜台上一本正经:“知道为什么让你多喝热白开么?”
“因为成本最低啊,小水壶一烧,保温杯一装,保证你一天不跟他闹腾,他还落个关心体贴的名号。”
“姨妈疼?多喝热水。胃疼?多喝热水。感冒?多喝热水。至于多喝热水有没有用,他是不管那么多的。”
艾咪瞪着简烁:“你……”
简烁勾起嘴角笑笑:“艾咪妹妹,我就问问你,你爸妈什么时候只让你多喝热水过?”
艾咪一愣。
简烁把茶推到艾咪面前:“红花檀香活血化淤,喝了你就不痛了,还能帮帮你同事的忙。”
“不然她们两人顶三个人的班,多惨。”
艾咪心虚的看了两个前辈一眼,两人各自忙着手上的事,不看艾咪。
艾咪拖着步子走过来,简烁把吸管帮她插好,把茶递给她。
焙煎绿茶清香,赤砂糖甘甜,艾咪小口小口的喝着,熨贴着她的小腹。
刚刚她已经吃了止痛药,但在三月早春的天气里,一个人缩在角落,只觉得手脚发寒,喝了热水也缓不过来,连止疼药都失去药效一般。
直到这时,甜甜暖暖的一杯茶下肚,不是速溶茶包的味道,是真正焙煎慢熬,带着手工的诚意味道,终于让她冰凉的手脚,一点点暖和起来。
小腹抽疼的感觉逐渐缓解。
艾咪小声说:“前辈,我去下洗手间就回来帮忙。”
一个店员看一眼她钻出柜台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一声。
艾咪回头,阮漠寒淡声提醒:“裤子。”
艾咪白净清秀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简烁这天穿一件薄薄淡紫皮草,刚一直搭在桌边的椅子上,这会儿拎着走过去,弯腰,两只袖子打一个结,替艾咪系在腰间。
乍看上去,像一条松垮垮的皮草裙,毫不突兀。
简烁拉着艾咪就往外走:“带你去买衣服。”
艾咪挣脱:“我当班,不能走……”
简烁走到门口,把一个年轻女生迎进来:“五星级酒店副厨,做三明治和气泡水不在话下,顶你的班,没问题吧?”
艾咪问:“你朋友?”
“不啊。”简烁慵懒一笑:“花钱雇的,早在店门口等着了,就看你什么时候坚持不下去。”
艾咪还想说什么,被简烁强行拖了出去。
阮漠寒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就看到艾咪挣脱简烁的手,跑向她。
一直跑到她身后躲了起来。
简烁笑着走过来:“这是干嘛?”
“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可能跟你走?”
简烁觉得好笑,细长的眉眼挑起来:“你也不认识她啊,躲她背后干嘛?”
今天阴天,有风,简烁一头浓密的黑发被风扬起,卷曲的发尾,扫过她眼尾那颗墨黑的痣。
她看着对面的阮漠寒,挡在艾咪面前,浅棕色的长发也随风飞起,遮挡住她过分秀丽的下颌线,整个人显得更加清冷,如峰顶雪、崖上花。
两人在阴霾的天空下对峙,眼神碰撞,一语不发。
躲在阮漠寒背后的艾咪,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但并没有敏锐到可以察觉更多,只是说:“我知道这姐姐在附近上班,不是坏人。”
简烁收回与阮漠寒对视的眼神,一瞬之间,那种极其压抑的对峙氛围消失了。
连天上厚厚的云层,都被刚才的一阵风,吹散了不少,阴霾退去,淡淡的光线透出来。
简烁狡黠笑着说:“我也在附近上班。”她指指阮漠寒:“就在这姐姐的公司。”
“胡说。”艾咪反驳:“你明明每天无所事事的待在三明治店。”
简烁懒洋洋笑着,妖冶又妩媚:“我是技术工种,不用一直坐班。”
艾咪不信:“姐姐,她真是你们公司的?”
阮漠寒:“我不认识她。”
简烁瞥阮漠寒一眼,一脸玩味。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好吧,其实我是无业游民富二代,不过我不是坏人,证件给你看。”
简烁晃着证件,阮漠寒和艾咪一起看过去,赫然看到证件上写着“白悦”二字。
阮漠寒目光冷冷。
简烁这个人,对钟韵丽的温柔眼神是假的,给她的手机号也是假的,追完以后,弃之不用,变成一个永远停机的空号。
到了现在,对艾咪的体贴入微是假的,给她看的证件也是假的,佐证身份以后,随手毁弃,变成无人能追查的一团烟。
阮漠寒盯着简烁。
天空中厚厚的云,又聚集了起来,刚才隐约出现的天光,消失不见。
简烁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可只有阮漠寒能看透她,瞳孔的底色,是一片冰凉与虚无。
阮漠寒忽然说:“别相信她。”
艾咪懵懂抬头:“嗯?”
阮漠寒:“跟我走。”
她淡淡一张脸,神色无变化,却把艾咪带到路边,伸手拦了一辆车,拉开门,示意艾咪钻进去。
“回家去吧。”
她扯下艾咪腰间的淡紫色皮草,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她:“用这个。”
艾咪接过:“谢谢姐姐,我帮你干洗之后还给你。”
阮漠寒关上车门,出租车呼啸离去。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妖魅的轻笑。
阮漠寒转身,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光泽愈发冰冷。
此时狂风又起。
头顶厚厚阴霾的云,没有被吹散,反而聚拢在一起,变得更厚,像紧压着人的头顶。
简烁那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声,消散在猎猎风声中,像一场幻觉。一双墨黑的瞳仁,却紧盯着阮漠寒,冰凉而虚无。
办公楼下的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变作虚化的背景,模糊一片。
阴霾天空下,好像只剩阮漠寒和简烁两个人,在沉默的矗立、无声的对峙。
阮漠寒的长发被风扬起,她的手臂也随风扬起,手里攥着的皮草用力一抛,甩向简烁的方向。
简烁抬手,稳稳接住。
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连眼尾那颗黑色的痣,也和墨黑瞳仁一样闪着妖异的光。
“你护着她干嘛?”声音妖魅。
阮漠寒不答,双手插在窄裙的口袋里,今天她的窄裙有一条腰带,绸质的,顺着一双修长美腿垂下的尾端,也如她的一头长发,随风飘扬,像风幡。
简烁静静的走近。
阮漠寒舔舔下唇内侧,上次简烁咬伤她的齿痕,隐隐还在。
忽然,侧面一个高而尖的声音响起:“白悦?”
简烁回头,看见钟韵丽拎着一盒沙拉站在那里。
被她这一声呼喊打断,阮漠寒和简烁之间对峙的气氛,又消失不见了。
钟韵丽上前,犹豫了一下开口:“你有……乐乐的联系方式么?”
“没有。”
钟韵丽狐疑:“你不是她姐姐?”
“是啊。”简烁连胡扯都是懒洋洋的:“但爸妈怕她偷偷跟你联系,把她关在寄宿学校,培养修女那种,严格到没有任何现代通讯工具。”
钟韵丽垂下眸子:“是吗。”语气寂寥。
简烁扯起嘴角一笑:“不好意思啊女神姐姐。”
钟韵丽走开后,等简烁再回头去看的时候,阮漠寒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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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漠寒回到办公室,听到捧着饭盒的众人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徐董事给他小三买了一套房,邶城三环内的一套房!”
“是为了跟老婆和好、跟小三一刀两断?这下可是赔大了。哎可他的钱不都在他老婆手里么?”
“所以呀徐董事可惨了,五十多岁的人了晚上去做兼职,给一家医疗公司当投资顾问。这都是他跟那公司电话联系的时候,宋秘书偷偷听到的。”
阮漠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走到落地窗前,手指轻扭旋杆,百叶帘打开,透过窗户,就能望见外面阴霾的天。
云层还是厚而密,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妖物潜伏在里面。
阮漠寒望着那片云层想:她和简烁刚才,是为什么在那样狠狠对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