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还不曾吃饭,原不想说出来给她添麻烦,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又改了:“不曾。”
听见她软软的回应:“厨房今晚不熄火,你吃点垫垫吧。”
吃的是馎饦,雍朝的风俗,所谓冬馄饨年馎饦,清鸡汤煮了,连汤带水吃下去,从里到外都是暖的。沉浮很快吃完一碗,抬眼时看见姜知意看着外面出神,忙问道:“怎么了?”
“也不知道阿爹跟哥哥今晚怎么过的,”姜知意望着窗纸上不时变幻的色彩,想着遥远的西州,“有没有吃馎饦?”
千里之外,坨坨草原。
姜云沧拽开酒囊塞子,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明日一早出发,横穿角河,从背后突入右车王部,活捉金仲延!”
他孤军突入,已经与西州断绝了音信,然而前几天袭击坨坨王帐时从坨坨人口中得知,右车王率部攻打易安,金仲延便是向导,姜云沧决定趁机偷袭右车王老巢,逼右车王回撤,活捉金仲延。
山体的阴影中,将士们沉默地做着手势应答,偶尔有战马打个响鼻,卷在风声里,听不见了。
夜色漆黑,风霜如刀,姜云沧咕咚咕咚又灌下几口烈酒:“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除夕。”边上传来黄纪彦的回应,他靠着山石坐着,颌下长出了胡子,已经有了军中男儿的粗犷,“我每天都算着呢。”
他眺望着盛京的方向,带着悠远的笑:“也不知道这时候,阿姐她们是不是在吃馎饦。”
是啊,以往过年时他们都会回家,一家子团圆,吃一碗热乎乎的馎饦。姜云沧心中涌起柔情,除夕了,再有二十几天,她就该生了。这一个多月他辗转纵横,将坨坨搅成了一锅粥,王庭、左贤王部、南臣王部,坨坨几股主要力量一一在他刀下撕碎,起初还记得斩首的人数,到后面已经不再记了,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些解决掉坨坨人,早些回去,陪她。
将酒囊抛给黄纪彦,姜云沧低着声音:“解决掉右车王就回兵,与父帅合力,干掉剩下的军力!”
少则十天,多则十三四天,这一仗就能结束,回去时正好赶上陪她生产。这一次他下手极狠,几乎杀光了坨坨一半少壮,至少一两年里西州会安稳和平,他也能放心留在她身边,陪着她,陪着孩子。
虽然孩子的父亲是那个可憎的沉浮,但只要是她的孩子,只要她喜欢,他会像对待亲生一样,好好养大这个孩子。
“好,”黑暗中传来黄纪彦的回应,他也灌了一大口烈酒,“早些干掉坨坨人,早些回去!”
二更近前,沉浮等着姜知意睡下,这才回了相府。
门前的横街上正有傩戏经过,看戏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轿子停在道边暂避,沉浮出轿,站在路沿石上向府门前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