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那天掉下火场,你疼不疼啊?”
他声音很慢,一字一句,带着艰难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在生生切割自己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嗓音包含沧桑和绝望:“你疼不疼啊幺儿.........”
“爸爸好怕你疼.........”
话音刚落,钟雪尽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豆大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忍不住痛哭失声,一把抱住了钟知春病弱瘦小的身躯,用力地收紧双臂,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
“我好想你,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好想你和妈妈........”
钟知春听着耳边熟悉的哭腔,缓缓闭上眼,颤颤巍巍地抬起双臂,缓缓地揽住了钟雪尽纤瘦的后背,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晶莹的泪水,苍老的嗓音蕴含着无数复杂的心绪,半晌,他只问出了当年他甚至没来及问出的话、那在辗转反侧的不眠夜里,无数次忧心的问题,像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般:
“幺儿,那天,你疼不疼啊....”
“.......”钟雪尽抱着钟知春拼命摇头,哭的直打嗝,一张脸被眼泪水浸透,眼睛肿的如同核桃般,半晌又被钟知春慢慢用指腹擦去。
钟玉容半蹲在地板上,让苍老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靠着自己,垂下头,似乎也在极力忍着心头的酸楚,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眼看着眼前这幅父子相认的画面,祁轻筠终于忍不住眨了眨酸胀的眼眶,泪意在某种晕开,模糊了一片面前的景色。
他微微抬起头,心想这世界大抵,骨肉亲情是最难以割舍的。
死亡可以将人分开,但思念不能,它像是最烈最醇厚的酒,在记忆里发烫,灼烧着人的喉咙和肺腑,折磨着人的神志。
或许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你愿意回头看,总有人站在身后远远地望着你,在等着自己回去,在深深爱着你。
那些人所在的地方,就是家。是不管在外历经多少风浪,受尽多少苦楚和委屈,有多少心酸和血泪,总有人会包容你,永远在准备爱你的地方。
祁轻筠想自己是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亲身经历过、见证过最好的爱情、最真挚的友情和最感人的亲情。
站在二十多岁的人生坐标上回望从前,他从孤儿院一路走来,有了知己钟玉容、林微时,妻子钟雪尽、儿子祁有岁,和他们的相处经历共同组成了他人生中最珍贵、最温暖的记忆碎片,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构成支撑着他在岁月的长河中行走的灯塔和力量。
思及此,祁轻筠不愿意再去打扰这对团圆的父子,准备给他们留下互诉思念的空间,于是脚步一转,正准备朝面对着花园外的走廊走去。
然而,他刚刚转过一个角落,脚尖却倏然被一个淡淡的阴影覆盖下来,将他整个人的去路拦住了。
那个人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听了多久,反正一动也没动,甚至在祁轻筠发现他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反应,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呆滞地转着眼球,看向前方抱在一起痛哭失声的钟知春和钟雪尽。
祁轻筠不由得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僵硬着身躯,一寸一寸地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那人依旧没动,甚至在视线触及那个挺拔身影的那一刻,还慢慢和祁轻筠对上了视线,露出一双和祁轻筠有着七分像的眉眼,脸庞因为沾染了病气,还无端掺杂着些许虚弱的病态感。祁轻筠见此,瞳孔不由自主地骤缩,心中重重一沉,脚步倏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失声喊道:
“......有岁?!”
第38章“....有岁,我是妈妈。”
“......有岁?!”
祁轻筠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祁有岁.......准确的说,是没想到能在钟知春和钟雪尽父子相认的这个紧要关头遇到祁有岁。
祁有岁正站在他前方不到两米处,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盖住了伶仃的手腕,俊秀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双唇干裂起皮,皮肤在月色的照耀下几乎有些透明,听到祁轻筠叫他,迟钝地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看上去僵硬的有些不自然,慢半拍地应声道:
“......爸爸。”
他的嗓音很低很哑,像是用粗糙的砂纸磨过沥青路,尾音不一会儿就被吹散在夜风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
祁轻筠看着祁有岁不同寻常的反应,心中一紧,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沉默了好半晌,才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言中,飞速想着对策,许久,才忐忑不安地抬起头,试探性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