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看躺在病床上,吊着脚起不来的人,难免苦口婆心。
“爱情这种东西不能当饭吃,咱要钱有钱,要颜值有颜值,不说无法无天违法犯罪,但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大把大把的,老大,打下这点基业不容易,以后咱游戏人间,别一被伤了就跳崖好吗,人间不值得。”
迟禹危眸光暗沉,缓缓道,“要我说第一百遍么,我是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他只是想着她会心软回头,去拍了个录像,踩空了掉下去的,结果因为场景逼真,现在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是是是。”宋阳连声应着,一颗真心捧出来,被践踏成这样,他一路看着过来的,也就不多讲,只问道,“现在可以通知伯父伯母过来了么,他们都还以为你和学神在国外呢。”
“暂时不要声张。”迟禹危眸光深暗,吩咐说,“你先把周渠叫来。”
周渠守在隔壁玩游戏,一听喊就过来了,“在。”
C市慈善中心本身属于半政府组织,乡教支部这边还派了一个调查小组和姜幼宁一起同去,考察队考察核实后,会有新的扶贫计划,通常分出来需要普通资助者资助的这部分,是一些不适用扶贫条件的特殊群类。
姜幼宁在洛城多等了两天,才和组员们一起下乡。
路不好走,一行人从洛城出发,差不多花了九个多小时才到洛河镇。
洛城本来就山清水秀,洛河镇就更是了,大山深处的寨子零星分布,完全远离城市的喧嚣,空气新鲜,又是深秋,山上树叶绿一层,黄一层,绵延不绝,山花点缀其中,漂亮的让人眼睛也跟着解放了。
组员两个女同志分别叫魏慧和黎玲玲,男同志叶仁、邓北,叶仁和黎玲玲是情侣,所以常常就是魏慧和姜幼宁作伴。
魏慧很好奇姜幼宁为什么会来这儿,“下乡很苦的,幼宁你这么漂亮,怎么也来做这种苦活。”
姜幼宁还没答话,黎玲玲先笑道,“慧慧你说话注意点,漂亮怎么啦,也是人。”
魏慧连连摆手,“我说的是实话,长相漂亮本身就属于稀缺资源,宁宁这长相,随便做个直播都比这赚钱,而且感觉她家境挺好的,是失恋了出来疗伤的么?”
黎玲玲、叶仁、邓北也看过来,姜幼宁摇摇头,“中年危机,迷茫了。”
她一说,大家就笑起来,“哎,看样子漂亮人也有自己的烦恼,没事没事,跟着我们,好好吸收下大自然的营养,会回血的。”
镇上还有工作人员来接待,洛河镇甚至因为户数不足,已经纳入了合并其他城镇的规划范畴,小得一眼能望见东西南北。
五人合租了一栋民房,两层的房子,邓北和魏慧分住一层,叶仁和黎玲玲住二楼左边,姜幼宁二楼右边。
离小镇最近的洛河村不到五十户人家,这里中年人基本很少了,都是上了年纪的,还有一些留守儿童,喜欢热闹,见有车子来,都很高兴,远远地围着看,姜幼宁自己准备了一背包的糖,分给同事们,一起发了。
不到半小时五人就把整个镇子逛了一遍,全镇只有一家邮政银行,兼职快递,信件,信号不好,只有银行和村政府几个地方有网,店铺就在村民家里,可以买到豆腐豆芽,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要买更多的,就需要开车去城里了。
单独分出来的两个小孩叫李招娣,男孩叫李秀,一个九岁,一个十二岁,当晚村长就带她和邓北一起去李秀家了,同去的还有洛河小学的一名老师,兼职洛河村的扶贫工作,给大家介绍了基本情况。
“就一个老奶奶带着李秀,他爸妈早年一起出去打工,一去好几年没消息,后来村政府帮忙找了,好久才发现是他爸跟别的女人跑了,他妈一气之下,改名换姓,也失了联系,老奶奶恨儿子儿媳狠心,家里有薄产也不愿意拿出来给孙子读书,每天只管让小孩拼命干农活。”
“李秀是听他表弟周武-就是姜老师您去年资助过的一个小孩,讲起,可以求我们帮忙,才特意找来的,他一天学没上过,去学校偷听也会被他奶奶追着骂回来,不过自学了很多字,给你的信也是他自己写的。”
李老师也很头疼,“这种情况我们这边是很难办的,因为李奶奶家在村子里不算很困难,早年李爷爷留了一些积蓄,地多,租给人种也收好些租,就是不乐意孩子读书,年纪大了我们也不能强来,一拖拖几年,李秀今年十二岁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姜幼宁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知道了,先去看看孩子。”
李老师带着姜幼宁和邓北绕过村头,沿着河水一直往东,停在了一条小巷子外头,堂屋宽敞,院子也很干净整洁,李老师扬声喊了一句,从隔壁的柴棚里跑出一个少年人来。
男孩身材瘦高,穿得很破,刚干农活回来,胶鞋上都是泥,眼睛却很明亮,见到姜幼宁后,一下就认出来了,大概是没想过她会亲自来,扔了肩膀上的柴跑过来。
还没打招呼,又很快跑出去,不到两分钟,拉着另外一个瘦小的小姑娘跑来了。
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裤子短了一截,纤细的脚踝露在外面,红色的衣服洗得显旧发白,呆呆地仰头看着姜幼宁。
额头上有伤疤,手上也有。
李老师唏嘘,“是存头李树家的,不懂科学,一门心思就是要生儿子,前面两个女儿一有年纪就跑了,后头得了这个小女孩,差点没直接丢了。”
男孩把小姑娘往前推了推,目光恳切,“姜姐姐,请让妹妹去上学。”
李老师是很喜欢这个男孩的,观察了很长时间,虽然过得苦,但品性是好的,推了推眼镜,笑问,“你不想上学么?”
男孩沉默,又道,“至少奶奶不会打我。”
姜幼宁大概明白了,她处理这类事情比较有经验,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脑瓜,朝男孩温声说,“是有这么一个项目的,李秀你回家跟奶奶,还有招娣爸妈说,读书可以赚钱,让他们后天下午到镇务办找李老师,商量领钱的事。”
男孩激动地点头,往旁边让,要请她家里坐,又拿碗给她倒了水,女孩子局促地跟在旁边。
姜幼宁接过水喝完,村子里的井水甘甜,她喝完又要了一碗,从兜里掏了一把糖,分给孩子,没有留太久,她得开车去一趟城里,给孩子先买一点东西。
两个小孩送他们出来,小女孩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姜幼宁手撑着膝盖,弯着腰,注视着小女孩透亮的眼睛,“要是你爸妈不带你来,你就让你李秀哥哥,带着你一起来好吗,后天见。”
小女孩乖乖点头了,看得出来她很内向,几乎没怎么开口过。
李老师还是有一点担心,“这些人会来么?”
姜幼宁点头,通常这一类自私的父母,都爱财,不要白不要,一百块不行就给两百块,她手里余留要给哥哥长租公寓的钱还有一大笔,足够了,“每个月按月划款,要有作业和成绩单当凭证,如果成绩进步,数额会稍有增加,考上好的中学会有大额奖金,慈善中心这边会负责审核监管,我也会时常和孩子通信,有突发状况再临时处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老师放心了,道谢道,“我替孩子谢谢你了。”
姜幼宁连连摆手,辞别了李老师,借了队里公用的车,开去城里,先给孩子买了衣服鞋子书包,本子,笔之类的,天太晚在城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到镇上已经是傍晚了,下村考察队的同志们也才刚回来,姜幼宁负责捡菜炒菜,大家一起忙活着做饭吃。
叶仁和黎玲玲在一起两年,订了婚的,饭桌上再克制也很难掩藏亲密,黎玲玲不吃的菜全捡到叶仁碗里,叶仁都没注意,全吃了,一人一只烧鸡腿,叶仁自己的分给黎玲玲,大家就起哄让他俩收着点,小两口笑呵呵的,越见亲密。
奔波一整天,差不多九点大家就各自回屋睡了。
蚊虫很多,嗡嗡叫着姜幼宁睡不着,又太安静,她思绪就飘得远了,手机关了又开,翻来翻去,不自觉又翻到了耀星的官博,还没有取消婚礼的讯息。
迟妈妈迟爸爸的头像安静地躺着,朋友圈有这几天泡温泉的照片,也没有来责备她。
姜幼宁又折回了微博,翻看迟禹危回复过的评论,差不多只有感谢和祝福,话说得都很官方。
过了一会儿姜幼宁发信息问雪雪:[还没有收到取消婚礼的消息么?]
曹雪也觉得挺奇怪的:[没有,今天我路过东清花园酒店,恰好进去了结费用,负责人说他们还没接到顾客通知,不敢擅自取消,乐队也没有收到通知,我留了足够多的费用,预备着,先回来了——]
曹雪说着,忍不住猜测道,[可能是在想周全的公关办法,毕竟取消婚礼是一件大事,请柬都发出去了,现在要让人知道耀星总裁临近婚礼被甩了,那还了得,不得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宁宁你就别管了,好好在乡下换换心情,迟禹危手底下这么多人,以前还有更严重的危机,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放心啦。]
姜幼宁给雪雪道了谢,握着手机,轻轻呼了口气,关机,又开机,把迟禹危微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手机还原了出厂设置,没有了聊天记录,空空如也。
也没有了合照的背景墙。
姜幼宁趴在枕头上,在对话框输入:对不起,婚礼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写完又删除,删除又继续编辑,半个小时也没有发出去,最后重新把名字放进了黑名单,退出了微信,关了手机,接着酝酿睡意。
迟禹危躺在病床上,盯着聊天框,从一开始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字样后,他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小半个小时过去,依然没有动静,尝试发送了信息,发送失败,鲜红色的感叹号提示着,果然是他眼花了。
他在期待什么。
迟禹危嗤笑一声,手机扔到了一边,闭目,好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拿了一个糖瓶出来,看着失了神,以为这样就能抛开他和宋书双宿双飞么,她还是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有叩门声,迟禹危回神,收了东西,“进来。”
周渠拿着文件进来,递给他,宋阳也在。
迟禹危随手翻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