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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圣坛(3 / 4)

叶初说:“没找。”

皇帝沉默许久,冷冷道:“我当作你找了。”

叶初:“随你。”

皇帝拧眉,“昭阳,出去。”

他命令皇妹和宫人离开,昭阳公主走到门口,回头,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皇帝一无所觉。他走近,眼角余光瞥见她,目光骤冷。她吓了一跳,慌忙告退。

很久以后,她才得知,那段日子,帝后不和,总是吵架、冷战。

也许,正因为如此,皇帝宠幸她。

可是,直到今时今日,她仍不明白,究竟出于怎样不得已的理由,皇帝才会忍受作呕的心,明明痛苦,也坚持临幸她?

不,不止她。

叶初以外的所有女人,皇帝都厌恶,她并非个例。

皇帝冰冷、美丽的面容下,心和魂魄扭曲不堪。

皇后却温和。

人人拥戴叶初,她也不例外。

叶初是一个,很难叫人反感的存在。

她强大,尊贵,清澈而通透。

世人在她面前恍如透明,她轻易看穿人心,却不加审判。善与恶,纯真与阴暗,人性的黑白两面,她一视同仁。

因此,人们在她身边,总能享受心安理得的平静。

除了皇帝。

他是个疯子。

叶初不在宫里,他发疯。叶初回来了,他更疯。

叶初不在乎。

她每天去凤鸣宫请安,叶初从不主动提陛下,只字片语都少。

因此,她认为,叶初打从心底瞧不上这座巍峨的皇城。

皇帝爱叶初,嗜她如命,叶初却不因为天子的偏爱而自满、虚荣。她亲近的人,甚至从不称她为皇后。

荣华富贵,皇后之尊,她根本不在乎。

“娘娘。”明容稚嫩的声音拉她回到现实,“先皇后是个怎样的人啊?”

“……太子没告诉你吗?”

明容心想,告诉了,只挑不好的说。赵小秀总说别人坏话。

她沉默。

禧妃笑了笑,“叶皇后是一个温柔的人,平易近人,对待太监、宫女,对待我们,对待公主皇子,同样随和——可她与你我,与天下万万人相比,又非同类。”

“非同类?”

“……完全不在一个境界。”禧妃长叹,“玉贵妃善妒。有一年,她对我,对另一个妃子……叫什么来着?记不清,她早死了。玉贵妃打压我们、欺负我们就罢了,她一向仗势欺人,可她竟敢妒忌皇后,言语多有冲撞。”

“玉贵妃嫉妒皇后,又听皇后的话。叶皇后逗她,像逗小猫小狗,一点就燃。”

“我在叶皇后面前排挤她。我说,同样出自将门之家,贵妃成天就知道钻研后宫妇人的争斗,哪儿像皇后娘娘,心中装的是江山社稷。叶皇后只在提起边关战事、赈灾储粮的时候,才最上心。”

“我以为我夸皇后,她听了高兴。”

“叶初却说,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心和眼睛都会欺骗你。”

明容问:“什么意思?”

禧妃低声回忆着:“‘人只有做自己在意的事情,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否则,纵然满足了全天下的人,满足不了自己,不过空留遗憾’——这也是叶初说的。在她眼里,玉贵妃的妇人心计,她的江山社稷,都是满足自己,不分高低。”

明容想,那赵小秀呢?

叶皇后在意的事情之中……没有他么。

禧妃道:“叶初从不批判任何人。”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叶初和叶爷,这对兄妹实在相似。

同样高不可攀,同样难以捉摸,同样对万物洞若观火,同样身处人间却置身红尘之外。

叶初温和,叶爷冷血。

叶初回宫不久,去了将军府。

听说,少帅和叶爷一言不合起争执,兄妹不欢而散。

听说……起因在她。

她寝食难安,终日忐忑,行尸走肉了好些日子,终于盼到叶爷进宫。

她等在凤鸣宫的必经之路上,拦下那银发雪衣的男子。她怕爷和皇后因她闹得不愉快,爷记仇,拿她无辜的家人出气。

她急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致歉、求饶。

叶爷听她说完,微微一笑。

他笑了?

她茫然,手足无措。

叶爷心情甚佳,耐着性子,为她解惑:“妹许久不归家,多亏你,上个月,她才回来。你做的很好。”

他扬长而去。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叶爷开口。

她做的很好,好在哪儿?

她得不到皇帝的心,更得不到他的信任。她心灰意冷,不再奢求这些飘在天边的虚无东西。她斗不过玉贵妃,只有受气的份。她帮不到叶初,就连伺候人也笨手笨脚,远不如绛儿姑娘心灵手巧。她无法照顾太子。小太子年幼,警惕心却强,不许任何人靠近他。

她的‘好’,她的价值,仅仅是让叶初回一趟将军府。

所以,弟弟流的血,王郎一家的苦难,她失去的人生,算什么?

命如草芥,人似尘埃。

……尘埃而已。

明容问:“娘娘,你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没有进宫,我的这双手该有多粗糙。”禧妃喃喃道。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指修长,手背洁白如玉,手掌绵软无力。这是一双富贵手。

于是,她微笑。

满面笑容,满目哀色。

明容道:“娘娘从前在宫外很辛苦么?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碌却快乐,贫穷却满怀希望。她也曾活着。

她说:“我忘了。”

记性太好的人,总是艰难。遗忘才是对自己的宽容。

*

“……赵小秀,你有在听我讲话嘛!”

少年抬头。

明容狐疑地盯着他。

赵秀道:“有。”

明容不信,“我刚才说什么,你重复一遍。”

赵秀恹恹道:“禧妃说,叶初是好人——她说是好人,就一定是好人?不相干的闲杂人等,信她作甚。”

“你说是坏人,就一定是坏人?”明容不甘示弱,“我信你干什么呢。”

赵秀冷哼。

明容坐在书案上,怡然自得,绣花小鞋晃啊晃。

赵秀讨厌有人动他的书册。

老七不坐椅子,偏坐桌子,坐没坐相,经常被他责骂、驱赶。

他不骂明容。

小神女只要不离开他,不喜欢别人,她做什么都是可爱的。他喜欢她的气息盈满他的天地,沾染他的物件。那样,即使她走了,他也能感受她的存在。

因此,他只是沉默地整理书籍,堆放在她身旁。

明容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叶皇后不理你,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待禧妃娘娘那么好,没理由欺负你啊。”

赵秀不答。

“我的直觉很准的!”明容强调。

赵秀仍沉默。

明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略感担忧,“你又走神——你今天老是心不在焉,怎么回事?”

赵秀拉下她的手,紧紧握着,抵住他心口。

……能不走神么?

他总是想起前几天的梦,故而心神不宁。

梦里的明小容还是一个孩子,至多六、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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