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云霄笑了，眼睛眨了一下，是他极其熟悉的那种狡黠光芒：“怎么不会？”
“我认得出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
一句话说出，四周的景象登时变化，他们好像身在一个装了无数面镜子的房间之中。一面镜子亮起来，里边清楚地站着他和她。
啊……不，是云卿与萧明微。
云卿一身男子翻领胡服打扮，腰上塞了棉花，遮去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她头上戴了帽子，脸上贴了络腮胡子，被萧明微冷着脸拉到暗处，还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胡闹！”萧明微咬着牙说，“晋王府是什么地方？我想要消息不会自己打探？你进来干什么？还女扮男装……若有差池，我怎么办？”
云卿只顾吃惊：“我爹都瞒过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来？”
镜中的萧明微气得想打人，可远没有眼前的温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
君云霄看着镜子里的人，再看看眼前的。
明微抬手，也不见动作，只叮的一声，便打出一道无形的月华剑气。
镜子登时碎裂成，他与她的过往便碎了一地。
而他脚步坚定，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师尊，等等我。”君云霄跟了上去，追问道：“那师尊，是见到我受伤，你才被困住的么？”
或许他真的是个胆小鬼，竟然只有在这幻镜之中，才敢说真话。
明微一边骂着自己，一边点了头：“嗯。”
君云霄却笑了：“你骗我，你若是如此在意我，当初我拜师，你为何如此冷情冷心？你不知道，我被赶去幽月小居，我独自在修道院中引气入体，是多么地难受。师尊，我是孤魂之身，被灵气灼烧了一整夜，你为何不来看我？”
明微越发觉得胸口憋闷欲裂，慢慢地往前走，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我有苦衷。”
若真是她，只怕当即便会冷笑一声：什么苦衷？哪里有苦衷抵得过我受苦？
可眼前的君云霄只是低下头，轻轻地笑着，拖长了声音道：“苦衷呀……”
“嗯。”他点头。
她便又问道：“那你知道我与江离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吗？”
之前是喜与悲，此刻便要来“怒”么？
明微清晰地感觉到，一提及江离这个名字，提到当年他俩独处的事，他心头便升起一股怒气。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回答，否则便中了迷阵的圈套：“什么？”
“我问他，为什么他记得从前的一切。”君云霄身形一闪，忽然就到了他面前，背着手一步步倒退着走，一双眼睛笑盈盈的，只是看着他。“他告诉我，因为他当时是整个魂魄下凡历劫的，而魂魄正是记忆的所在，所以，他记得跟我之间的一切。真是讨厌，为什么是他记住，而不是你呢？”
明微神色未变，负在身后的手，借着广袖的遮掩，月华剑气迅速割了指尖一刀。
刺痛袭来，他越发清醒，态度也越发温和：“难道你希望我记住么？不是你说的，重温旧梦有什么好的？”
这已是破绽，君云霄却像没有发现似的，依旧笑盈盈的，声音越发柔婉了：“我当然希望你记得。不过……”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唉……”
明微难以自制，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便是个虚影，也不忍她叹气。
“要你记得，是不可能的。”君云霄笑了笑，眉间却透着一丝黯然。“我早就知道，下凡历劫的不过是你一缕分神罢了。分神，并非魂魄，师尊，您看我与萧明微，便像是看一场戏而已吧？是我这个戏中人从幻境中走了出来，疯了百年，非得找上昆仑，拜你为你。当日在试剑拜师大会上，我说出妻子这个身份，追问你旧情，令你相当难堪，对不对？”
对。明微知道，若是面对着真实的君云霄，他应该这么说，然后将师徒身份再强调一遍，再提醒她一次，无情无心，飞升大道才是她毕生所求，而不是这区区小情小爱。
可这不是君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