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便就是陈瑄的这份谋算——他说韦苍很能忍耐,他自己比韦苍更能忍耐。
都说皇帝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但陈瑄却不是这么一个人。
他显而易见地不喜欢韦苍兄弟二人,却因为瑶州军的关系生生忍耐下来,一直等到了恰当的时机、恰当的事件,才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以最小的代价把瑶州军抓在自己手里,再用最简单的事情牵制住了他厌恶的韦苍兄弟。
她能理解什么陈瑄这么做,陈瑄既然想北伐,那么魏朝境内就越太平越好,fēng • bō越少越好,越稳定越好。
所以他的选择是先用各方势力制衡住瑶州军,比如谢岳的玉州军,再慢慢地从各个方面往瑶州调配官员把韦苍兄弟两个架空起来,最后再就是现在发生的事情,让值得信任的王琳入瑶州,把韦苍兄弟两个和瑶州军分开,到康都来,到他的眼皮底下来。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情。
若换作是她,她自诩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重开十八次,她也还是做不到。
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想忍耐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在她面前晃悠。
她想要做的事情,都很想立刻看到结果,如若看不到,便会心生焦虑。
所以若是这么比较起来,她便少了陈瑄所拥有的一份沉着和耐心。
或者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一个能翻云覆雨的阴谋家,沉着冷静和耐心都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把自己和陈瑄两个对比了一下。
结果么倒是很明显,除却她所拥有的十几次回目的先知先觉,以及反复复盘之后对已有事件的分析,在应对突发事件时候,还是略欠缺了一些。
这应当也还有前面复盘十几次导致的思维惯性的缘故。
“怎么,不信朕说的话?”陈瑄见她一径发愣,开口又问道。
谢岑儿回过神来,先摇了摇头,才道:“并非是不相信陛下的话,陛下说的我当然是没有任何怀疑。”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了他,“只是方才在想,陛下等这个时机也等了这么久,比较韦苍来说,忍耐得更多了。若妾身所处陛下的位置,却是完全做不到的。”
“你若在朕的位置上,你当然可以做到。”陈瑄却这么说道,“你认为你做不到,是因为你现在只是贵嫔,从前也不过只是一个未出阁的贵女,你所见和所知,与朕所见与所知,是不一样的。”
谢岑儿眨了眨眼睛,这话可太意外了一些,而且与她所想又太不相同了。
“朕从前就说过,朕是魏朝最高处的人。”陈瑄说道,“所以朕看待你们,全是俯视,从高处往下看,便好像下棋一样,棋盘上的种种,朕能看得一清二楚。朕既然把棋局了然于心,那么便就可以按照局势慢慢布局。”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笑,“当然,其实你们也分别在俯视着比你们地位低的人,你们也可以把比你们地位低的那些人那些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你身为贵嫔在后宫中,就可以把整个后宫的局面看得清楚,如果你想做什么,也可以慢慢布局不急不慢。”
话说到这里,谢岑儿倒是有些明白陈瑄的意思了——只是,就算这样,她认为她如果是陈瑄,也不会容忍韦苍兄弟那么久。
于是她道:“可若妾身是陛下,既然那么厌恶韦苍兄弟两个,那年便不会给他们爵位,也不会让他们一直活到现在。”
陈瑄听着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便就是朕方才所说,你看不到全貌,所知片面,所以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顿了顿,语气中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只又道,“身在其中者与居高临下者所见终究是不一样的。如若朕身在高处还一味拘泥于一隅,那么最后便会因为这一隅而乱了全局。”
话音落,谢岑儿正打算还与陈瑄继续针对这个问题多聊几句的时候,王泰从外面进来了。
王泰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士模样的人,他风尘仆仆,面上却带着喜色:“报——琉州大捷!大将军攻下了琉州州府平郡!”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大将军卢衡带兵攻下琉州平郡的捷报让整个康都轰动。
琉州位于珠州北面,被胡人占去的年岁比魏朝迁都到南边年份还要久一些,当年丢掉琉州,也可以看作是北边大乱的征兆。
对于中原来说,琉州乃是一道最天然的抵御北方胡人骑兵的屏障,失去琉州,就让中原门户大开,能让胡人长驱直入,这就是为什么当年魏朝皇帝会仓促南下的原因之一。
现在重新打下了琉州,意味着对北方地区的掌控有机会重新回到了魏朝手中——之所以不能完全掌控,便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琉州被胡人占据太久,不太可能像仍对魏朝念念不忘的珠州琮州那样立刻改弦更张回魏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