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只觉得手上一重。
静渊突然收紧了手指。
握着传讯符,在用神识和王砚秋交流的叶嘉转头看去，静渊微微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他显然还没清醒,眼神是散的。
在更深的皱眉后,静渊的眼睛里才有了神采,也映出了叶嘉的身影。
与此同时,静渊收紧的手指慢慢松开。
叶嘉放下传讯符，腾出手来,哄孩子似的拍拍他：“没事，我在。”
静渊撑坐起来,依然带着点困倦，虽然虚弱,却也是难得的放松模样：“外面怎么样了？”
叶嘉又握住闪烁的传讯符，从静渊的手指间抽出手，抓着对方的手腕,探他的脉：“魔族已经被推回到牡丹楼以南,但一时半会儿没法更往南进。在地形上牡丹楼是个喉咙口,从牡丹楼再往南,是一片平原，想要筑起防御结界没那么容易。”
静渊在明月楼设下的结界挡得住黑雾挡不了魔族,九品劫雷的威力是暂时的，黑雾却是持续。
牡丹楼以南已然失陷。
“南山书院和酆都合力在南边架设结界,苍河派与药师谷守在东边沿海,换防的时间和顺序基本已经定了下来，这两处防御基本稳固，花些时间就能往前推。”
叶嘉一句句说着，在静渊睡着的时候,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牡丹楼之围已解，有结界保护，牡丹楼内部并没有被破坏。他们也抽了人手出来帮忙。以牡丹楼为首、苍河派、南山书院等宗门，包括散修在内的队伍，由各自所处的位置开始向各处散开，清扫魔族。这只队伍的行进路线会覆盖整片大陆。”
封洲总是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南山书院，有机会就往外跑，叶嘉在外游历十五年，几乎踏遍了天涯海角，两段经历相互印证，他对这片大陆知之甚详，在安排清扫魔族队伍的行进路线时，他通过王砚秋，出了不少力。
高阶修士之间的传讯，可以完全不着痕迹，叶嘉和王砚秋之间，更有师兄弟的默契，叶嘉隐于幕后出谋划策，完全没有人察觉他的存在，只当是南山书院山长博闻强识，读万卷书更胜行万里路，足不出户便知晓天下事。
王砚秋也不提自己很多时候只是传声筒，他一直呆在南山书院，怎么可能真的知道那么详细的东西。
他不提叶嘉是怕麻烦，叶嘉再出色，在长老、峰主的面前，到底还是人微言轻，他毕竟还是徒弟辈。王砚秋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大大咧咧说叶嘉就是封洲，且不提其他，现在说这个，无疑是把叶嘉架在火上烤——封洲回来了，那当然是让封洲顶在前头。
王砚秋一直讨厌有这种想法的人，但又没处说理。
“对了，叶涸救回来了。”
静渊的防护结界，王砚秋、静临都认得出。
“他说不定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明月楼了。”叶嘉脸上没有表情，“药师谷说他活不久了。”
狂莽刀消耗血气，叶涸又用自己的精血救同门，损耗太大不可逆转，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叶涸体内魔血没有许钦那般浓郁，不该把狂莽刀当做自己唯一的功法，他应该修些其他的，一般修士练习的法诀，辅以狂莽刀，如此才能活得长久，也能……活得更像个正常的修士。
稀薄的魔血让叶涸恢复得很快，药师谷说这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的叶涸一个人往西北的方向走，虽然没有说要加入清缴魔族的队伍，却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叶嘉猜他是想去找许钦。
“叶涸不肯回答任何问题，因为他是你救下的，所以王砚秋他们也没为难他，放他走了。”
叶嘉问静渊：“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静渊告诉了叶嘉他遇到叶涸的经过。
叶嘉听完，说了这么一句话：“不奇怪。”
静渊重复了一遍：“不奇怪？”在大多数人看来，叶涸的行为该是奇怪才对。叶涸剑走偏锋，行事称不上正派，又怎么会为了维护同门将自身置于险境呢？
“他一直是很骄傲的人，也很坚定。”
“他认为峨山叶氏是正统，所以要斩草除根杀死桃花村的叶姓。他最初出现的原因，不是为了给叶琅报仇么？”
“无论他嘴里的理由是什么，他都是在维护峨山叶氏的威严。”
“他是明月楼弟子，所以维护宗门，一个宗门……从来不是掌门一个人能代表得了的。”
这世上纯粹的善人稀少，纯粹的恶人也不多。
众生百相，因复杂而更显瑰丽。
静渊说：“我想给你点一盏命灯。”
这个话题跳得有点突然，叶嘉抬眼看他，等一个理由。
“你掉下一线关的时候……”静渊顿了下，然后低声的，直白的说，“我很难过。”
“同时我又心怀侥幸，觉得你是不同的，你或许不会出事。”
“但这一切，我都没法确定。”
静渊还记得当时封洲回答王砚秋的那句“你不会想知道答案”，也记得那时心里猛然一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