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除我皆剧本
文/李观妙
楔子
新纪168年，在连续下了一百零六天阴雨后，终于有好消息传进了霓虹灯日夜闪烁的不夜城。
——第七太空能源探索舰队于某河外星系附近发现巨大能源体。
不夜城的主人连忙从温香软玉中爬起来，双腿还未站直，太空气象监测局的话事人就冲了进来。
“市长，不能触碰！”
说话的人半弓着腰，又黑又脏的雨水顺着花白的头发滴在明净的地砖上，看见他微微打颤的双腿。似乎是一路奔波。
又是这个老家伙。
被称作“市长”的男人鼻子里喷出一口粗气，提起裤子，眼神嫌恶地扫过去。若非这个老家伙是中校林上择的养父，他怎么会让一个对神话时代无比迷信的疯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事。
“为何不能触碰？”于是下一秒他又装得稍微耐心起来。
地球生态彻底破坏的第168年，人造能源也将消耗殆尽，政.府为此不得不派出大量的能源探索舰队，然而数十年间，几乎全部空手而归。除了刚刚传来捷报的第七太空能源探索舰队。
舰长的名字叫林上择，新纪中校，眼前这个老家伙的养子。
“神迹，是神迹！”老家伙回答，气还没喘匀，皱巴又枯白的脸上，圆瞪的双目，滑稽得令人皱眉。
又是这句话。
于是男人仅有的耐心也没有了，扬起下巴，喊道：“Elaine”
伊莲恩，鲜有的不是以编号命名的机器人。因为她的眼睛实在过于干净漂亮，让人回忆起已经灭绝上百年的森林里年幼的小鹿。
伊连恩听见了主人的指示，点头，下床。她并没有穿衣服，年轻的胴体像白玉一样光泽。她拿着红色领带，从老家伙身前经过，与男人对视。
对于被装载了性.爱系统的机器人来说，系领带并不是单纯的动作。男人感受着伊莲恩的指尖轻轻碰了下他鼓起的喉结，而后慢慢向下滑，瞬间愉悦地弯起唇来：“Elaine,你说什么是神迹？”
“不明白。”伊莲恩回答，完全无视老人。
男人：“那我现在要去做什么？”
伊莲恩歪着脑袋，停顿了下，抬头笑起来：“去等候凯旋者。”
是了，他从美人堆里爬起来，是为了去迎接凯旋者。他俯身再次亲吻伊莲恩娇嫩的红唇，而后餍足地扬起头，目光望向门外气喘吁吁等待却一言不吭的部长们。
“林叔，”男人开口，往外走，“那就麻烦您调查清楚神迹是什么，再来……”
“神迹，就是神迹！”男人的话被老家伙打断，在屋外嘈杂的雨声和屋内yín • mǐ的香味里，他似乎更加疯了。只见他颤巍巍半蹲下来，手指着墙壁，一点点向右转动身体。而后，在男人的怒火爆发前，他的指尖停在了六点钟方向。
那里是一座复古立式赫姆勒机械落地钟，几百年前的旧物，并没有完全死去。
“滴——”
“答——”
“滴——”
钟摆轻轻晃着，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节奏，在众人的屏气凝神里，却突然显得格外着急。
“林无白！”男人终于怒起来。
“21时13分！”老家伙指着那座钟，表情狰狞得不知道下一秒是要破口大骂还是扶额狂笑。
“真是疯了！”
“21时13分，神迹就会降临！”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人带出去！”
“星星！是星星！”
“动作轻点，别让林上择中校又来找我的麻烦。”
“无边的夜即将被星宿烧破！”
“林上校，外面还下着大雨呢，您可别再乱说了。”年轻的太空气象监测局副管事气喘吁吁地冲上来，决定与一起赶来的部员合力将老人扛回去。
“夜晚21时13分，神明降世，群星闪烁！”
老人嚷起来，然而下一秒便被无数只手托起，横躺在空中。
刺眼炫目的灯光映照着他悲愤干枯的脸庞，他挣扎着拽起手边人颅顶上的毛发，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他就像被点了穴道，张着干涸的两片嘴唇，歪头回望着那屹立不倒的落地钟，痴痴的，不动弹了。
“林上校？”又是那个年轻的副管事，他的头皮终于松弛下来。他喘了口气，“林上校，这就对了嘛，安静一点，不要打扰……”
“来不及了。”老人说。
“什么，您说什么？”年轻人很诧异，哪怕他曾经听过无数次这个老人的疯言疯语。
“来不及了。”老人没有回答年轻人，他转动了眼珠子，往那个被称作“市长”的男人的方向望去。其实看不见，只有他自己绝望的一片眼白。
“什么来不及了？”年轻人接着回话，听见窗户外的雨夜中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而后，他脚下所站的那条阴暗拥挤的走廊开始有光照了进来。
光？
霎时间，所有人都定住了。他们在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惊恐地望着墙壁上的光斑。光斑不断扩大，沿着墙壁蚕食着整片黑暗。
走廊亮起来了。亮得令人害怕。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光！”那个被称作市长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不仅如此，他还听见了楼外市民的嚎叫——激动的、欣喜的、仿佛失了控。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光也没有。它只是从男人身边掠过，留对方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中，孤身去拥抱了那座旧时代的机械落地钟。
“滴——”
“嗒——”
“滴——”
分针自顾自地走着，还剩十秒便会敲响九点整的钟声。
“林无白！你刚才说什么！”滴答的钟声像锥子一样插.进男人的脑袋，他忙不迭地推开伊莲恩，朝老人大步走去。
怎么会这样，荒谬！实在是荒谬！外面居然会有光！
叫“林无白”的老人已经被放下，他被众人扶着，脸上挂着悲怆的笑容，与眼前不可一世的男人对视。
“来不及了。”他说。
三。
钟声在倒数，外面的呼声越来越大，似是雨彻底停了。
二。
有人说天上有巨火。
“当——当——当——”
老人在九点整的钟声里绝望又痛快地大笑起来。屋外，夜空被星宿烧成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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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天后，不夜城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