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眠原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没想到瞥见了闻寻雪屋里微微亮着的灯，竟然还没睡吗？不太像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呀。
霍青眠拢了拢衣服，走近才发现门是半掩着，再推开一瞧，里面果然没人。
又跑去藏宝阁了。
霍青眠皱眉，那人告诉她晚上一定会回来，看来之前几天都是做样子骗她。
唉。
她折回屋里提了灯笼，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厚实的雪地里。长明宫夜里禁飞，会被夜巡的弟子当做敌人打起来的。
然而走至一半，远处藏宝阁微弱的灯火竟灭了。再低下头看前方时，闻寻雪已经小跑着朝她而来。
“师姐，这么晚了，还不睡呀？”闻寻雪哈出一口白气，先发制人。
霍青眠上下扫她一眼，瞥见对方光着的脚背上被火油烫出的一个泡:“你不是也没睡？”
“我……出来看月亮？”闻寻雪心虚地用右脚踩住左脚背。
霍青眠觉得自己被当作傻子了，把灯笼塞给对方，没好气地道:“那你继续看吧。”
闻寻雪瞧着对方折身离开，忙打着灯笼追上去，黏糊糊地一把搂住对方的手臂:“哎哟，这是生什么气，我不是回来了么，怎么师姐夜里没我睡在旁边，心里不踏实呀？”
“出来透气，见你屋里没人，又去了藏宝阁，怕师尊怪我不知道心疼师妹，让师妹为了我的剑折腾坏身子。”霍青眠实话实话。
闻寻雪当没听见:“哎，我就知道师姐没我在旁边睡不着，要不今天晚上我同师姐一起睡？这总踏实了吧。”
“我可没说。”霍青眠见自己被推进屋，伸手要把闻寻雪推出去，哪知这人狡猾得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然后熟门熟路地径直去屏风后，摘发带，脱衣服洗漱完毕，穿着简洁的半遮胸内衫和膝盖以上的裤子就往她被窝里钻。
“还挺暖和的，师姐，我睡了。”说完，平躺着把眼睛闭上。
霍青眠站在门口，攥着拳头默了良久，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去柜子里找出金创药，轻手轻脚地坐到床尾。
脚背上的水泡是新鲜的，脚底下的泡已经结痂。佛珠安静地依偎在睡着的人的脚踝。霍青眠明白这些经久不断的伤疤的意思。
闻朝是真的想为她铸一把名动四方的绝世仙剑。
闻寻雪在剑铸成之前，问过霍青眠，想要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青冥赤霄，玄冰泣雪。青冥剑？赤霄剑？玄冰剑？泣雪剑？是不是都很霸气？
霍青眠想了许久，道:“长恨剑，可以吗？”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闻寻雪眯了眯眼，她其实并不喜欢，但是既然剑的主人都开口了，长恨剑便长恨剑吧。
不过作为剑的赠予者，她不允许自己和受剑者之间有这样的遗憾。
在剑快要铸成之时，她灭了炉火，又重新铸了一把剑，只是这把剑与前者不同的是，喂了她的血。
以血铸剑，这在上古冶剑中也并不算稀罕事，只是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她是无比自愿的。她要这把剑记住她，甚至如果有一天死了，能够化成它的剑灵。
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会死，可在第二次执行任务的那个夜晚，她确确实实在心里迸发出了这样的感情。
她与那人，没有遗憾，至死不休。
长恨剑在某个大家都沉睡的冬夜里穿破藏宝阁的屋顶横空出世，夺目耀眼的光芒争抢了月亮的光辉，将人世间照成一片白霜。
韶山震动不歇，各仙宗御风夜惊而出，十二影于蜃楼里窥望，野连天浮出滔滔兰溪。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闻寻雪躺在烧了无数个日夜的火坑与铁炉旁，痴痴地望着头顶的窟窿，望着悬在月亮下方的无恨剑。
阁楼外，霍青眠又提着灯笼急匆匆地推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