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交代了“后事”,墨百生心事重重地领着几个侍卫出了大门,待他走出了数步,屋内李圣唐猛拍大腿,竟忘了问上一句这千星阵立何方位。
这一路来,可是出尽了风头,在别家宗门前晃悠了不少回,倘若得不到墨枪庇护,回山后仍旧被墨留仙针对,彼时怕是千月山都要被踏平一片山地。
待其冲出房门,却终不闻墨百生气息了。
总计七十二步,步行,七十二里。正如墨奫泽辞别时所言:“这天下,何处不可去,何方不可前?故而,”墨百生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与印象中的那句话重叠一起:“我为仙。”
墨百生出门是背着数把长枪的,今次出了城,反身凌空一抽,一道枪影杀出,旁人不知去向,却认定了它会坠落在城内的某地,但墨百生知道,这把枪,会跨越万里,一枪搅动云海苍山,最终,会在京城墨家中留下。
事实也确实如此,此时正是上午,京城墨枪本家之人虽然老的老,死的死,但府中家奴仍旧不急不缓地,劳动着,那柄自天而降的长枪,是十年来,墨府中发出最大的声音。
墨百生单手握枪,轻轻描下一笔,而后又若有其事地取出离州城印,在满眼苍天盖下一章:墨枪墨百生,邀战青叶孟复华。
这孟复华便是青叶大将孟云的字。
京城内,数日前墨枪发威惊得不少大人物心生胆怯,其中一人竟就在这京城之中,若无反心可实在说不过去,此言非虚,并非污蔑,这等天玄实力的人,无论有无,旁人眼中,都是有着不小的野心,无论如何,已是人世的真理了。
古黎居,乃是一位三品大臣亲自封名的一家酒楼,多有老年人,多半也是怀旧故里的离乡大臣,只稍闭上房门,楼内林林总总寻出四五十个白发老人,好似自成一片天地,更被太上皇周晔下命,若非国家之事,任何闲人不得入内。听闻太上皇年岁将终时也常来此地,当真是名满诸国。
文人不风月。虽是儒家正统,但也须知数百年前,儒家便被圣教踢下神坛,沦为千家之一。故而这文人的戒律也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诸位老者眼睁睁看着独坐一桌的少年一刻不停往下灌酒,心中大感奇怪,又觉此人不过少年,何来思想愁绪,倘若胡吃海喝,莫不是糟蹋了这周煌各地的珍馐?究竟是何缘由令门外侍卫开门而迎?
有老人握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在少年身边走了一圈,乃是诸位老者中颇有名气之人,十年前的正四品武官,萧雪城一役的英雄人物,云启林。
老英雄一介武夫,自然也不存甚么礼节,在少年身旁绕了片刻,捻起一撮长发,笑道:“如今的年轻人怎的都要留这老娘们儿长的头发?”
“呵,”少年轻笑,道:“不过附庸风雅罢了,小辈来此常受前辈另眼看待,既是客乡人,如何不思乡?故而这古黎居,小辈孟祁连也是来得的。”
老前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闻周煌有过甚么名堂的孟家,但云启林若不是被众多侍卫簇拥而来,又有谁知他乃是萧雪城一役的英雄,再者终归是老了,矛头也不似年轻人那般尖锐,只一霎,众老人簇拥而上,其乐融融。
少年桌上是一盘盐渍花生,和一碟生牛肉,引得不少老人心生好奇,却见少年视若无物,举著捻起薄薄一片,裹着花生入肚,而后痛饮一口,好不快活。
总归是自知乡情不同,老人们仍旧聊着天,喝着酒,古黎居,本便是一座自天明便染上酒气,就是天晚也不散的酒楼,这一着,竟喝了两天一夜,才渐渐散去。
少年郎皱着眉在杂乱的酒壶中抬起头,心说这帮老酒鬼当真不是盖的,就自个儿这半饮半撒的手法也要醉死梦生在这里。
好在是太上皇周晔的规矩,平日除却老人来此,再无其他,年轻人多心在社稷,即便肚中当真有那几两思乡情,也不敢就此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