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丹东,显然就不是。
至少那位尤物若是碰上这种被人围歼群练的状况,一定不会愚蠢到寻死,而是一条腿勾上马匪头子的腰,眼角甩出直惑人心的风情,说,哎呦,三炮,这么多人怎么行呢,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就只细细致致从里到外地伺候你一个人呗......
眼前这年纪轻轻、眉目清秀的小男伢,看似羸弱绵软,手无搏鸡之力,脾气性子却颇有几分刚烈,断然不是山野凡夫俗子。
一群伙计没吃到香肉,却白白围观了一场壮烈自戕守节的悲情戏,满眼满地都是血。这被剿逃亡的一路,最不缺的就是流血死人,看得已经麻木,顿时索然无味,嘟囔着纷纷散去。
血水洇进黑土,渗进岩峰。
缓缓流失的是不仅是残留的半条命,更是对生的渴望。
丹吉措从昏迷中转醒,再次昏迷,又再疼醒。半晕半醒之间承受着浑身各个伤处的撕扯折磨,疼痛追逐得他无处可藏,无路可逃。两只手的十根指头扒着身下的岩石,都快要抠进石头缝隙。
昏暗的岩洞里,火光恍惚之间,瞧见的都是那一只锃亮摄人的光头。
额头和胸口的污血已经被泉水洗净,衬衣给撕成布条,包裹住了伤口。丹吉措的手指绞进棉被,颤抖的手抓住棉花套子,痛不欲生,却被胡三炮钳住了两只手,不让他乱抓乱挠碰到了伤处。
胡三炮面含不屑地喝斥:“这会儿你知道疼了?方才干啥那样玩儿命?!”
丹吉措当真是疼得冷汗淋漓,头骨欲裂,胸口绞灼,只恨这马匪头子为何还要夺他的刀。那一刀真不如捅死了,一了百了,就不用这么疼了。
他紧闭着眼,别过脸去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狼狈。上牙已经咬烂了下唇,没处下嘴,于是只能用下牙去咬上唇,拼命抵御一波又一波侵袭而来的苦楚。
洞外的马匪伙计一趟又一趟地进来瞧这光景,忍不住唠叨。
“大刀把子,这人快不行了吧?”
“都伤成了这样,扔山沟里去喂狼算了!”
“哼,身上就没几块肉,狼都不稀罕吃!”
“啥?狼不吃俺吃!咱这好几天都没开荤了,把这小崽子切吧切吧,烤烤吃喽!”
胡三炮对手下人冷哼:“这人俺得留着。”
“啥?大刀把子,您不会真的看上这崽子了吧?”
胡三炮反驳道:“这人不能给弄死,俺还得留着对付阿巴旺吉呢!这么容易就让他死了,那岂不是忒便宜了那家伙!”
两手正在与棉被搏斗的丹吉措听见这话,勉力睁开眼,脑门上流淌的汗滴挂在眼睫末梢上,莹莹垂泪似的,气息奄奄地说:“胡三炮,你究竟想做什么呢......我都已经伤成这样,你输掉赌赛的那一口怨气,也算是报仇了吧......你放手吧......”
胡三炮撇撇嘴,答:“哼,老子最近这日子过得他娘的很不痛快,让那一群官兵追得火烧屁股毛!阿巴旺吉他也甭想痛快喽!”
丹吉措的后背抖动,艰难地咳出几口血,胸口顿时又是被烧火棍捅进去的剧痛。他几乎痛叫出声,却又想到身边这人是胡三炮而不是大总管,叫唤也不能叫给这厮听,让他得了意!只得自己忍着,用额角抵着岩石,慢慢地厮磨忍耐。
胡三炮冷眼瞧着丹吉措那个痛楚不堪的自虐模样,伸出缠了布条的受伤的手,搂过那一颗看起来脆弱得随时都要碎掉的脑袋,免得这娃在那硬石头上将脑壳生生磨掉一层皮下去。
冷场了半晌,胡三炮忍不住突然很想刨根问底,凑上脸来问道:“你当真是阿巴旺吉的人?”
丹吉措阖眼不搭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