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一中,高一火箭班开课第三天。
午休时间,自带饭的同学三五成群聚在教室里吃午饭,没带饭的同学或去食堂,或去校门口的小店觅食。
姜虞才刚拿出便当盒摆好,楚玄就捧着一个双人份的保温饭盒走到她对面坐下。
姜虞打开便当盒,叹了口气。
精致的便当盒里摆了半盒饺子,几颗水煮西蓝花,半颗水煮蛋,一撮水煮牛肉和虾仁。
茱萸女士的水煮大法可真好,万物可水煮,还信誓旦旦地和女儿说:这样吃健康,减肥。女孩子要身段苗条才好看,你瞅瞅你那小肚子,要我长了像你那样的小肚子,我早就绝食明志了。
姜虞撅了撅嘴,扭头朝她爸抗议:“老姜,你管管你老婆啊!”
老姜同志拿起遥控器,淡定一按,转台到财经频道,还顺便调高了音量。
姜虞:……
行吧,她早就该知道——耙耳朵的男人是指望不上的。
吃完晚饭,等茱萸女士捧着笔记本进书房加班,老姜同志才敢悄悄挪到姜虞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阿虞,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最讨厌别人嫌弃她做饭不好吃了,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跟你妈挑捡味道。”
姜虞:……
其实我是捡来的吧?是吧是吧是吧?绝对——是吧?
“唉,这下老爸也救不了你了,不过……”
老姜同志说着,忽然翘起一根食指,指了指天花板。
楼上的住户,是姜虞家的世交湄阿姨。
湄阿姨的儿子楚玄和姜虞同岁,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今年两人都考进了灵川一中的尖子班。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姜虞耸了耸鼻子:“老姜,你要我去找楚玄蹭吃蹭喝啊?这不太好吧。”
老姜同志挑眉道:“你湄阿姨肯定会让楚玄带饭的,而且肯定会带双人份,你信不信?”
姜虞道:“怎么可能,楚玄比我吃的还少。”
老姜同志胸有成竹:“不信你等开学了再看。”
等开学了,姜虞一看……
啊啊啊啊,气死她了,羡慕死她了,嫉妒死她了!
大家明明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怎么就不能拥有同一个妈呢?
姜虞再次看看自己带的饭:水煮、水煮、水煮、还是水煮。
再看看人楚玄带的饭:煎炸煮炒,红烧清蒸油焖,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这才是种花家美食的精髓呐!
姜虞提起筷子,毫不客气地从楚玄的饭盒里夹走了一只油焖大虾,然后又是一块红烧排骨。
楚玄笑眯眯地看她夹菜,甚至还主动把饭盒推到她手边:“多吃点,我今天多带了。”
姜虞啃一口红烧排骨,好吃得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她口齿含混地感慨道:“呜呜呜,好次!唉,要是你妈是我妈就好了……”
“噗——咳咳咳,咳咳咳……”
楚玄正喝着汤,忽然被呛到了。
姜虞赶紧放下筷子,站起来帮他拍背,急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没事吧?”
楚玄摆手:“……我没事。”
拉着姜虞的手要她坐好:“吃饭吧。”
姜玉善捧着饭盒插/进来,一屁股把姜虞拱到墙边,盯着楚玄红红的耳垂,啧啧笑了两声,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姜玉善是姜虞表姐,比她大一岁,因为幼儿园多读了一年,所以后来就“沦落”到和姜虞念同一个年级了。
“楚玄,你脸红什么?”玉善表姐尖锐发问。
楚玄善解人意地给姜玉善夹了块红烧排骨。
“好吧,我宣布,我被成功贿赂了。”
正低着头猛扒饭的姜虞抬头,茫然地问:“表姐,你被贿赂什么了?”
姜玉善恨铁不成钢:“小阿虞,你这脑子是怎么考进尖子班的?”
“凭实力考进来的啊。”
姜玉善:……
楚玄:……
好有道理!
“给我尝口舅妈包的饺子。”
“自己夹,这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但咱先说好了,吃不下可不许夹回来给我啊。”
“啧,我是这样的人吗?”
姜玉善夹起一只饺子,一口咬掉半个。
“怎么样?”姜虞小心翼翼地问。
姜玉善用力地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风味独特。”
姜虞哈哈大笑:“吃完,快吃完!不然回头我就跟我妈告状,叫她包一屉送到你家去。”
姜玉善忍辱负重地把剩下半只饺子吃掉,暗中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以身试毒”了。
这饺子……简直是饺子界的耻辱啊。
三人吃完饭,坐在一起用草稿纸和水笔下五子棋,边下边闲扯。
姜虞向来消息灵通些,就负责给其他两个人科普新近的八卦消息。
“你们知道这次自主招生第一名的那个,为什么还没来上学吗?”
“为什么?”
“你等等,第一名叫啥来着?我给忘了。”
“江思余。”
“名字还挺好听的,不知道长得帅不帅。唉,毕竟像咱们家小楚玄这样颜值与智商兼具的,那都是稀有物种啊。”
今年灵川一中自主招生,楚玄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来的,据说和第一名总分就差了两分。
“表姐,你别老打岔嘛。”
“好好好,你说,为什么?”
“据说他和社会青年打架斗殴,把手打折了。”
听到八卦的同学闻风而动,渐渐往姜虞这桌围聚过来。
一个说:“哇——这么劲爆,咱们这届的第一名这么生猛吗?”
“姜虞你听谁说的啊,消息可靠吗?”
“隔壁班绿毛告诉我的,你们说可不可靠?”
“绿毛嘛……啧,那应该蛮可靠的。”
楚玄从小到大都是个三好学生,和社会青年打架这种事情,在他这里真的难以想象。
他皱了皱眉,问道:“第一名怎么会和那种人打起来?”
姜虞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绿毛没和我说。”
短暂的午休时间,就在众人对“第一名”的八卦消磨中过去了。
经过一整个上午的填鸭式课堂,再经过一个午睡不足的午休,下午第一堂课往往是一天中最困倦的。
头顶上呼啦啦旋转的风扇声和窗外炽热的阳光都令人心中躁动。
“叮铃铃——”
上课的钟声准时响起,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方如是踩着高跟鞋“哒哒”地推开教室门走进来。
歪七倒八的学生们纷纷从桌面上爬起来,坐直了身子,揉眼睛的揉眼睛,喝茶提神的喝茶提神。
阳光从教室门外洒落,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跟在方如是身后走了进来。
楚玄的同桌低低“靠”了一声,用力捅了楚玄一拐子。
“老楚,这特么是你家走失多年的兄弟吧?”
特么长得也太像了吧。
除了楚玄矮点白点,对方高点黑点之外,这俩的脸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原本昏昏欲睡的众学生都对这张“新”面孔来了精神,看看站在讲台上的少年,又转头去看楚玄,一分钟转头,回头,转头,回头,简直跟全体摆头风扇成精一样。
因为还没选好班长,所以这几天都是由楚玄暂代班长职务喊起来。
一声“起立”,全班“哗”地站起来,声如洪钟:“老师好——”
方如是高贵冷艳地摆了摆手:“同学们好,坐下!”
翻开教案摊在讲台上,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介绍突然冒出来的新同学。
“这是今年的第一名,江思余,前两天手受伤了,所以今天才来报道上学。大家鼓个掌欢迎一下吧。”
掌声雷动,女孩们拍得尤其卖力。
其实早在方如是正式介绍之前,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猜到了——左手打了石膏,除了那位传说中和人打架打断手的第一名,还能是谁?
方如是拿起教鞭点了点右手边第一排第四张课桌后面的空位:“你的位置在那里。”
少年顺着班主任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锐利的目光落在姜虞身上,微微一顿。
那一刻,姜虞只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掐得她呼吸一窒,心口突突直跳。
少年收回视线,睫羽低垂,迈开长腿,沉默地走到座位上坐下。
方如是翻开课本开始上课。
她从开学第一天就给这群尖子班的学生树立了“严厉老巫婆”的形象,连班上最闹腾的男孩子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凡她的课,课堂秩序都很好。
教数学的敖宗羡慕死了,私底下悄悄来请教方如是到底有什么秘诀。
方如是毫不留情地说道:“就你这种看着就好欺负的气场,我教了你也学不会,白搭。”
敖宗:……
因此,尽管众学生对第一名和第二名到底是不是失散十六年的兄弟这个问题好奇得有如百爪挠心,可依然没有一个人敢在方如是的语文课上造次。
所幸,一节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众人的好奇心,就像锅里的水,沸腾得都快溢到锅外头时,下课的钟声终于响起了。
方如是从不拖堂,她一说下课,几个好事者就拥簇着楚玄,一窝蜂涌向第一名的座位,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停。
“你们俩怎么长得这么像啊?”
“你们是亲戚吗?”
“远房亲戚?”
“切——你们见过哪家亲戚能长这么像的啊,这特么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
八卦风暴中心的两个男主角“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半晌,第一名翘了翘唇角:“哥。”
众人:“???”
众人:“……”
众人:“!!!”
什么?
哥?!
楚玄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朝众人说道:“这是我弟,双胞胎,亲的。”
众人:“……”
扯呢。
这世界上哪个亲哥能连自己亲弟叫什么名字,考上哪个高中都不知道啊。
可……
众人的目光再度落在那两张相似度95%的脸上……
姜虞好不容易才人群里挤出头来,一头扑向后桌,双腿跪在椅子上,半个身子趴在第一名的桌子上,高高举起右手,声嘶力竭:“我可以证明,他们是亲兄弟!”
江思余眸光落在少女纤细的脊背上。
“好了,大家都散了散了,都挤在这儿,待会年段长巡视教室,一准儿以为咱们这打架了呢。”
众人还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第一名和第二名一眨眼就变成亲兄弟了呢?
就见第一名偏了偏头,笑着朝楚玄道:“放学再聊?”
楚玄笑得温和,沉静的黑眸中却有暗流汹涌,一双手骨头捏得“格格”作响。
“好。”
姜玉善和姜虞废了九年二虎的力气,才把吃瓜群众劝散了。
放学的铃声一响,兄弟俩就把书包往背上一甩。
两个人都是长腿怪,走路带风,一眨眼就走得不见人影。
姜虞手忙脚乱地把书和文具塞进书包里,背上书包,追出教室:“诶——你们两个倒是等等我啊。”
这个也是个能跑的,初中拿过好多次女子田径赛冠军,等姜玉善收拾好,抬头一看,三人早跑得无影无踪。
姜虞追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在学校附近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找到兄弟俩。
她累得弯下腰去,双手扶着大腿直喘,感觉肺都要爆了。
十几步外,兄弟两人开始还是和和气气地说着话,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过了会,楚玄骤然挥拳,一拳打在江思余脸上。
眼看他还要打第二拳,姜虞赶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抱住楚玄的腰,拼命把人往后拖。
“有话好说,哥,你怎么能动手打伤患呢。”
江思余揉了揉被打中的嘴角,呵笑一声,挑眉朝姜虞看来:“哥?”
楚玄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他垂下双手,压抑着怒火问道:“你既然回了灵川,怎么不告诉我和妈?”
少年靠在墙边,不怎么真诚地说道:“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啊。”
楚玄对此的回答是还要上手,被姜虞死命拦住了。
姜虞拼命朝对面的少年眨眼睛:说点阳间话吧,别看你哥脾气平时好,老实人发起火来才可怕呢。
她眨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对方总算领会了她的“好意”。
少年慢慢垂下头来,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爸结婚了,我不想再待在国外,所以就想办法回来了。”
少年说着,掀起眼皮,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他自嘲地笑了笑:“妈呢?”
楚玄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