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倒是听茱萸女士说过,听说湄阿姨有一个交往了三、四年的男朋友,准备等楚玄考上大学以后再谈结婚的事情。
当年湄阿姨和江叔叔离婚的时候,姜虞年纪还很小,还不到能理解这么复杂的家庭官司的时候。
她只记得当年湄阿姨和江叔叔离婚后,大儿子,也就是楚玄判给了湄阿姨;小儿子判给了江叔叔。
两人离婚后不久,江叔叔工作迁移到国外,就带着小儿子一起离开了灵川。
可是,如果姜虞没记错的话,湄阿姨的小儿子名字不叫“江思余”啊,难道是离婚后,江叔叔给改的名字?
巷子里一片寂静。
楚玄盯着这个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弟弟,严肃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学校附近。”
“租房?”
“嗯。”
楚玄拍了拍姜虞的手:“放开。”
姜虞察言观色:“哥,打架不好。”
楚玄道:“我不打了,我带这混小子回家!”
姜虞“哦”了一声,慢吞吞松开手。
楚玄扯着弟弟的领子:“周末我陪你去把房子退了,你跟我回家里住。”
少年静静地说道:“那是你家。”
楚玄被“噎”了一下,有些暴躁地说道:“那也是你家!”
“曾经是。”少年较真地纠正道。
姜虞站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兄弟二人较劲,只觉“第二次世界大战”就在爆发边缘。
人高马大的小伙子疯起来,她这小身板可拦不住啊。
脚步一错,姜虞悄悄地把手伸进书包里,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叫老姜同志过来帮忙。
好在最后两兄弟究竟是没有打起来,伤患少年被哥哥生拉硬拽地扯出巷子,往家里拽。
三人回到学校体育馆的地下停车场取车。
姜虞和楚玄家离学校都挺近的,天气好的时候,一般都是自己骑车来上学。
楚玄今天骑的是山地车,不能带人,于是载人的任务就转交到姜虞头上。
姜虞的小电瓶车座椅低矮,长手长脚的少年往后座上一坐,空间不免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从学校骑车回家,要过三个红绿灯,大概十五分钟。
这一路干巴巴的不说话,好像也不太像话,但姜虞已经十年没见过车后座的少年,只能强行找话题。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正常人一般都会回答“还好”,“挺好”什么的,可这位主儿不是正常人。
他另辟蹊径,反问姜虞:“你说呢?”
一股子小怨妇的语气。
姜虞莫名心虚起来,突然觉得他这几年要是过得不好,自己好像也有一定责任似的。
姜虞甩甩脑袋,把这个奇奇怪怪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你怎么改名字了呀?”
对方问她:“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姜虞呵呵干笑:“没问题,没问题,挺好听的。”
“呵,”对方冷笑,“你很在意我改不改名字吗?”
姜虞:……
姜虞忍着把这只活体ETC拎起来从小电驴丢下去的冲动,回头望了眼落在十米外楚玄:楚哥,快来把你们家这祸害提回去吧,我是招架不了了。
好在十五分钟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很快就到了。
姜虞与兄弟二人在七楼电梯口分手。
她挥了挥手,和兄弟俩告别:“拜拜,等吃完晚饭我再去找你……你们一起写作业。”
楚玄:“好。”
江思余靠在电梯厢壁上,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今天茱萸女士加班,于是家里只剩下老姜同志和姜虞两个人吃饭。
吃完饭,老姜同志对女儿说:“你洗碗,我去给你妈送饭。”
姜虞点头,表示收到命令,老姜同志你放心去吧。
把碗筷往洗碗机里一丢,姜虞踱到阳台上。
外头暮色四合,楼上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姜虞心里一跳,幼时的记忆浮上心头。
虽然她不知道湄阿姨和江叔叔到底因为什么离的婚,可姜虞却记得那时两户人家还没成为邻居,湄阿姨常常来他们家里找她妈,一整夜一整夜地哭。
大概是真伤了心,真觉得两个人过不下去了,才离的婚吧。
这婚离得很彻底,很决绝,夫妻俩离婚之后各带一个孩子过,从此再未联系。
姜虞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急得抓耳饶腮的,踱回书房里写了会作业,终于忍不住给楚玄打了个电话。
等了好一会,电话才接通。
楚玄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点空,听起来像是躲到浴室里接的电话。
“喂?你们还好吗?湄阿姨还好吧?”
楚玄沉稳地说道:“没事,我妈还好。事情都能解决,你不要担心。”
“湄阿姨怎么说的啊?”
“我妈给我……他打了国际长途,没接通。现在我妈在劝我弟先搬回家里住。”
“他肯吗?”
楚玄忽然将声音一沉,摆出兄长的款来:“有他说话的份吗?不肯也得肯。”
姜虞:“……”
“好吧,那你们好好聊一聊,我今晚就自己写作业啦。”
“嗯。”
电话另一头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楚玄掐断了通话。
门才打开一条缝儿,少年就挤了进来,反手扣上浴室的门。
“妈呢?”
“在打电话。”
“你呢?”
少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哥哥:“你不是说我不肯也得肯吗?我还有说话的份吗?”
楚玄:……
姜虞不清楚这桩家务官司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总之几天之后,江思余就正式搬到了楼上,于是每日二人行就变成了每日三人行。
因为江思余现在是个标准“伤残人士”,所以每天只能搭二人的顺风车去上学。
刚开头几天,还是楚玄载他,几天以后,三人的氛围稍微熟络一点,他就开始作夭了,指名道姓要搭姜虞的小电驴。
楚玄十万分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振振有词:“她开车稳,更有安全感。”
神他马安全感。
你说你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跟人小姑娘这儿找安全感,要点脸不要?
事实证明,江思余这个人,十分之不要脸。
不仅不要脸,他还是十级带阴阳师,在哥哥面前表现得跟乖乖小白兔似的,在姜虞面前就总是阴阳怪气。
最讨厌的是,他俩还是前后桌,他仗着手断了,使唤起姜虞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借本子借笔借橡皮借笔记,这也没什么了,课间还总是支使姜虞帮他跑腿,什么打水啦,买零食啦,十足的周扒皮。
也是姜虞这小姑娘心眼好,看他可怜兮兮的,才不嫌弃。
这日体育课上到一半,姜虞忽然觉得肚子一阵抽疼,下腹似有一股暖流流出。
她脸色一白,赶紧跟老师请了假,红着脸,急匆匆跑回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伤残人士趴在桌子上晒太阳。
姜虞火急火燎地跑到座位上,抽出书包一摸,没有摸到姨妈巾,急得都快哭了。
江思余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看她倒腾书包。
“怎么了?”
姜虞憋得小脸通红,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
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淡淡薄红,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沉稳地问道:“是那个……来了吗?”
姜虞像只鹌鹑,盯着脚尖,尴尬地点了点头。
“没带那个?”
“嗯。”
少年一下站起来,右手握了握拳,掩饰住无措的情绪,说道:“你等等,我去给你买。”
学校小卖部,应该是有卖那东西的。
姜虞小声道:“谢、谢谢。”
少年走出教室,走到姜虞看不见的地方,就用百米飞奔的速度跑到小卖部。
一个大男孩跑去买这种东西,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好在小卖部的阿姨善解人意,不用少年多说,就帮少年挑好了东西,还贴心地用黑色的塑料袋给装好了。
少年提着袋子,又百米飞奔回去,等快到教室门口了,才停下来喘了口气,慢慢走进去,把东西交给姜虞。
姜虞拿了姨妈巾,转身就朝外走,走没两步,发现少年也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脱口道:“我怕你晕倒啊。”
姜虞:???
少年撇开头,眼睛看着别处:“不是说……女生这个时候最虚弱吗?”
姜虞哭笑不得:“我没事,你别跟着我了。”
虽是这样说,可少年还是跟到了女厕所附近,等姜虞处理好了,才跟在她后头回了教室。
接下来几天,姜虞忽然觉得校园生活异常清静,江思余像是突然良心发现,再也不支使她干活了,不仅如此,课间甚至还殷勤地主动请缨,说要替她打水喝。
当然没有成功。
楚玄哥哥表示:伤残人士一边儿去,打水这活大哥来就行。
火箭班的进度很快,不知不觉间,炎热的夏季和凉爽的秋季过去了,灵川一中的学生们都换上厚实的冬季校服,江思余拆了石膏,左手虽然还不能提重物,但也能写字了。
三人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老姜同志甚感欣慰,总和女儿说,你要多和年段第一名、第二名学习,要是今年期末考能把年段前三名包圆了,那就太好了。
姜虞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姜同志,你置表姐于何地?”
老姜同志说:“在老爸心里,你当然是最棒的啦,小阿虞加油。”
姜虞:……
老姜同志你是被鹿小葵上身了吗?
期末考转眼就到了。
不出所料,年段前两名果然花落双胞胎兄弟家,姜虞虽然也很努力了,但还是“辜负”了老姜同志的美好期望,只拿了个第十九名。
回家路上,第二名楚玄安慰她:“已经很厉害了,第三名到第十九名,分数都咬得很紧,其实差距并没有那么大。”
第一名瞥了她一眼,等楚玄走进停车场,才问她:“你哪科没考好?”
“物理。”
“几分?”
在物理几乎满分的考霸面前,姜虞有点没脸提自己的分数。
“比及格多一点……的样子。”
江思余:……
沉默了一会,抬眸望向远方,状似不经意道:“寒假我帮你补补吧,这也太差了。”
姜虞喜滋滋的,有点受宠若惊:“真的?你这么好?”
少年听了夸奖,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脸臭臭地反问道:“怎么?我对你不好?只有我哥才对你好是吗?”
姜虞赶紧摆手:“哪能啊,你也很好。”
少年冷哼道:“少给我发好人卡,想表达感谢,要有实际行动,懂吗?”
姜虞很上道儿:“懂懂懂,我晚上就把我爸新买的手柄给你送过去。”
少年侧目看她一眼,好像更生气了。
“我不要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
姜虞说着,有点惊恐地捂了捂钱包袋子。
她最近买了套汉服,零用钱有点贫乏。
正说着话,停车场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快来帮忙!”
原来楚玄的车被别人的车挡住了,牵了半天牵不出来。
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车牵出来,骑着小电驴,突突地往家里赶。
灵川市的冬天,天黑得早,才到小区门口,天就擦黑了。
小区门岗的亭子旁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中年男人,和江思余一样理着精短的寸头,猩红的火星在他指间闪烁,明明灭灭间,男人回过头来,朝姜虞身后的少年望过来。
“思余。”
少年张了张口,半天,终于涩声吐出一声:“爸。”
姜虞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兄弟俩,喊了声“叔叔好”,很自觉地先溜了。
茱萸女士说,湄阿姨家里的事情,她少掺和。
姜虞不知道江叔叔和两个儿子,还有湄阿姨都聊了什么,第二天她趁老姜同志上班,偷偷把他的宝贝手柄顺出来,溜到楼上找兄弟俩打游戏。
寒假的第一天,没人想学习,三人就窝在客厅里打游戏。
打了七/八回合,楚玄起身去上厕所,江思余才对姜虞说:“我爸过年要带我回东北老家走亲戚。”
姜虞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哦。”
“这几天我帮你补物理,后面我哥帮你补。”
“嗯。”
少年低头看着地板,轻轻地问道:“你们住得这么近,过年……会一起过吗?”
湄阿姨是本市人,姜虞一家也是本市人,有时茱萸女士懒癌发作,年夜饭都是来湄阿姨家里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