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已忘了,在朝政风云的最中心浸淫了近十年的百里晏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飘摇前路迷茫惧怕,惶恐不安的少年。他以为他的话足以使百里晏清放下戒心,却见他淡淡一笑,言语中除却意料之中的平淡,竟然尽是虚情假意的客套:
“有你如此,我便放心。”
“对了,我听说近日沈星离常去颜府做客,你白日处理政务本已繁忙,夜间还有精力跟着他学习剑术么?”
颜怀信发了会愣,他的脑子似乎彻底被酒搅乱了,百里晏清在他面前挂着淡笑,本应亲切熟悉的表情,此时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乃至可怖。他动动嘴唇,满心胀涌的酸涩让他一时没说出来话。
他从未如此鲜明地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君臣之分,为何只是过了不到一天,他们之间就变得如此虚伪陌生。原来他和他的母亲一直都低估了皇位的重量,他们一直都看轻了百里晏清的心计和野心。原来哪怕他竭尽全力地维护,他唯一的友情还是在权力的争夺中如烟消弭。情绪骤然低落到谷底之后,他似乎已不再醉酒了,强撑起精神,回百里晏清的话。
“沈先生平日清闲,就常来找我打发时间。”
“看来他对辟庸府的学生并不如何上心。”
“能入辟庸府的皆是天赋异禀之辈,想来也不需要他操心太多。”
“也许。”
百里晏清为他倒上最后一杯酒。
“你已醉了。再陪我喝一杯,就在宫里休息吧。”
颜怀信麻木地点头,把手中满满的一杯酒倒入喉中一饮而尽。
“熙怡,”百里晏清轻声唤道,“扶颜公子下去休息。”
熙怡应声而来,扶起合着眼靠在坐榻里的颜怀信,毫不费力地把他架在肩上,宫门口有一辆小轿,已等候多时。
“不送回颜府吗,陛下?”
“不。”百里晏清亦有些疲惫地合了合眼,“找个御医去一同看着。”
“是。”
熙怡不再多话,扶着烂醉如泥的颜怀信上了宫外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