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佖掰开苏灿的嘴,黑色的细屑落下来。苏灿的皮肉已经呈焦炭化,但口中的情况是正常的,白森森的整齐的牙齿,粉色的柔软的舌头——火和冰只是从外面摧残进去,但没有完全穿透他的身体。因此他还是活着,他靠着体内的机能活着。赵佖双指撑开他的嘴,将小瓶中的酒插进他的喉咙口,抖弄了几下。当他将小瓶子拔出的时候,瓶中已无一滴液体,而瓶口有血。赵佖随手将瓶子一丢,瓶子掉在死猫旁边,空出的手重新探进苏灿的口中,一只往上,一只往下,咔啦一掰——他的下巴脱臼,再合不上。
“你做得很好,很完美,完全在预料之内。但是,初梨妹妹的死,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对于教主来说,也属于没有想到的呢。”赵佖的声音闷闷的,不太高兴的样子。但是接下来,他的语气慢慢地开心起来,他微笑道,“算了,我快要成功了。为我的胜利干杯,苏灿。”
他站起身来,头顶飞来一只巨大的鸟,这只鸟只有一只脚,但降落的时候稳稳当当。
赵佖从袖口撕下一小块柔软的布来,往空中轻轻一甩,道:“火。”
怪鸟长啸一声,喷出一小团火焰,这块布条噌地一下烧起来。
苏灿出神地看了一眼这一小团火焰,然后将它对准苏灿张开的口,一松手,一团火焰坠落下去。
顿时,火焰从苏灿的口中,从他的体内轰然爆起,火光冲往天空,烧得铺天盖地,烧得如同鲜红晚霞。因为白夜的关系,赵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晚霞。他不禁出神地望着苏灿,他的体内仿佛有着一整个正在爆炸的小小的宇宙。这个宇宙正在灿烂的爆炸之中湮灭。
不多时,尸体便在火光之中彻底化为灰烬。
赵佖拍了拍手,起身看着远处正在下沉的丰乐楼。丰乐楼很高,完全下沉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就算是现在慢慢走过去也来得及,更何况没有必要非从这里过去……他轻叹一声,笑了起来。他回头,看见空中有橙红色的闪烁的小小的火星,正在随风飘散。
“我知道初梨没有死哦。”赵佖对着这小小的、微弱的火光,薄唇微张,温柔地说道,“虽然教主不知道,但是我可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没有人可以骗得了我。不过,你不想让我知道吧?——没用的。你的牺牲毫无意义。不信你看,你用生命换来的瞬间的安全,不还是一场绵延了十几年的‘设计’吗?”
王烈枫的恢复速度,始终是华阳教主觉得非常难以置信的地方。一次又一次,他能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体力,重新战斗,让他怀疑他是一个永远不会疲倦的战斗机器。——当然,也有可能是王烈枫根本就没有恢复,不过是危难当头的虚张声势,毕竟从很早以前开始,王舜臣就不被信任,他的后代与王室结下的仇怨也就更深。
“王烈枫?你们用什么来说服我?”华阳教主眯起眼睛笑道,“太后娘娘是不是忘了,当年用来作为华阳教‘祭品’的那一支部队里,可有着王舜臣的名字啊。”
太后笑道:“哀家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此刻,外面的风雪声小了很多,你的那些怪兽的声音,也少了不少呢?”
“别吓唬我了,太后娘娘。”华阳教主颔首笑道,“我很早就知道你爱虚张声势。皇宫中的所谓威严,不正产生于这些夸下海口的‘虚张声势’之中吗?”然而他还是留意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声响动静确实是小了许多。照外面巡逻的人数,混沌不该这么早结束战斗。他的笑容慢慢收敛。
“究竟是真是假,不如‘眼见为实’。”太后微笑着,缓缓说道,“华阳教向来擅长‘制造幻觉’,也许正是在这长久的幻觉之中,也逐渐失去了辨别真相的能力。你说哀家是虚张声势,那么你自己不愿相信真相,岂不和哀家半斤八两?”
“少来相提并论。”华阳教主冷笑道,“皇室向来只会夸下海口,而承诺从未履行。与其恐惧华阳教的‘惩戒’,不如想一想要怎样才能‘尽心尽力’吧。”
然而说着,他还真的边说边往后退,赵似年轻的身体非常轻盈,稍微一使用就走得太快,以至于撞到了门,他转过身推开门,在门缝微开之时,他看见外面的一片白。又打开一点,大风卷起雪粒,迷了他的眼睛,他手一松,门轰然砸到两畔敞开。他听见一片唰唰的脚步声,整齐地踏在他的心口,嘭、嘭、嘭。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一只鸟首、龟背、蛇尾的妖兽,被飞射而来的一支长矛贯穿身躯,银色的血从它的躯干中爆裂而出。它弹射到半空,消散作千万片雪,地上余下一片银白。
用长矛杀死它的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他身处队伍中间,毫无特殊之处。而将士数量庞大,布阵整齐,中央竖直,两翼展开,整支队伍身着银黑色铠甲,铠甲之外皆套一件雪白长袍,一眼望去,与雪白大地融成一片。他们的脸庞中,眼窝里,耳朵下,嘴唇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雪,然而他们都挺胸昂头,器宇轩昂地走过来,眼神坚毅地凝视迎面袭来的妖兽们——只要身处这个“阵”中,就有坚不可摧的信念。
华阳教主蹙眉,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真的?……”
随着一声悠长号角响起,禁军开始往前移动以攻击妖兽,长剑弯刀各式武器分别处于不同的位置,步兵骑兵不同兵种勠力同心。璀璨的银白色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防护,而巨大的旗帜在风雪中昂然飘摇。禁军从容不迫地往前逼近,号角声震颤整片区域,宛如银白潮涌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