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洲愣住,时光回溯,温暖的烛光盈满孤室。
淡色薄纱朦胧的倒映出床上两个交叠的身影,酒气萦绕,到处都是焦灼的芬芳。失了控的男子一门心思取悦着掌下的身体,包裹吞噬,溢出来的喜欢将他劈头盖脸的淹没。
然后是什么?
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一道冰冷又受伤的眼神,还有一句剜心的肺腑之言——
“我对你,没那个兴趣。”
傅子邱盯着那伤口,眉心拧成一道川,也不知是愁这伤,还是那棘手的怨灵。
“这个怨灵有问题。”
“要你说。”顾之洲挥开他,怨灵刚抓破皮肉,一股凶邪至极的怨气便顺着伤口侵入筋脉,他当时便觉出不对。
顾之洲抓起零碎的破布往肩上遮,问道:“你来干嘛?”
傅子邱这才将目光移到顾之洲没几分血色的脸上:“帮忙。”
顾之洲冷笑一声:“确定不是来看笑话?”
傅子邱知道这人嘴欠,也懒得反驳:“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顾之洲受了伤都要张牙舞爪:“你少在那阴阳怪气!我告诉你,怨灵是从你们地界跑上来的,邪门的东西邪门的人,你这个魔尊难辞其咎!”
傅子邱额角狠狠一跳,薄唇抿起,恨得牙痒痒。
呵,顾之洲就是顾之洲,这张刻薄的嘴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让人讨厌。
傅子邱告诉自己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以德报怨”的还了个微笑:“是,等邪门的人抓住邪门的东西自会向天帝请罪,不劳负雪君费心,您有这精力不如操心操心那俩守阵的能不能把怨灵逮住吧。”
听了这话,顾之洲一口气没提上来,闷在胸腔,堵得他心都发慌。他气的动了肝火,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了半天开始咳嗽,忽然喉咙冒出一抹腥甜,他一个没忍住,堪堪吐出一口血来。
傅子邱下意识把摇摇欲坠的顾之洲扶住,看见他唇上挂着的殷红,浮夸的表示惊讶:“你被我气吐血了?”
顾之洲简直想打人,奈何张牙舞爪的劲用光了,唇角还沾着血沫,声音都不对了:“……滚。”
傅子邱嗤笑一声:“你确定让我滚?我滚了,你连门口都走不到。”
他嘴里说的难听,却架起顾之洲的胳膊,冷声道:“闭上你的臭嘴,消停会。”
顾之洲恨得脖颈青筋乍起,但心里明白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当真就乖乖闭上嘴,未受伤的那侧肩膀挨着傅子邱的胸口,借着他身上的三分力,脚步虚浮的走着。
步履不快,傅子邱看起来不耐烦,但没催没赶,很有耐心。
是了,这人一直都很有耐心,心浮气躁的只有他一个。
顾之洲想着,神思有些恍惚,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这样相互依偎,相互撑着受伤的身体,走过漫长岁月。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顾之洲很少想这些,不愿想,不敢想。怕一脚踩进去,陷入回忆的牢笼,又要清醒着面对冷冰冰的现实。
他一个人摸爬滚打这么久,何曾需要过别人的护持?
他不要,有自己就够了。
顾之洲又不肯走了,推拒着傅子邱的胸膛。刚被暖热的肩头骤然离开,甚至有些不适应。他对上傅子邱疑惑的目光,虚弱的脸武装上十二万分的强硬:“我不用你扶。”
傅子邱站着没动,原本半环着顾之洲腰身的手,因为这个拒绝的动作移到后背。他定定的看着顾之洲,急切的想要分辨出这人的心究竟是冷是热。
看了半天,他才想起来,顾之洲这个人哪来的心?良心都被狗吃了,这人胸口那一块压根就是黑的。
放在顾之洲后背上的手逐渐僵硬,他动了动,觉得自己应该收回来,余光却瞥见那可怖的伤口,渗着血、透着黑气。
于是,傅子邱没再给顾之洲拒绝的机会,直接两手横过他的膝弯,把人抱了起来。
顾之洲没料到傅子邱的动作,眼睛都瞪圆了:“傅……”
“你听着。”傅子邱冷冷的开口:“我一点都不想碰你,你我之间,天魔有别,仅剩的那一点同门情谊,是我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你识相点,见好就收。”
破口的惊呼还没散尽,这人强硬又无法拒绝的姿态叫顾之洲吃不消。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又听傅子邱说了一长串,似是忍无可忍的告诫,又似是下最后的通牒。
可是那么多字,入了心的只有一句。
他倏地用力抓住傅子邱的衣领,力气大的牵扯住后肩的伤,疼的他喘不上气。
“你……”顾之洲缓了缓,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道:“你不配提师父。”
傅子邱却笑出声:“配不配,我都是师父的徒弟,哪怕你再讨厌我都无法改变。”
顾之洲力气顿失,却倔强的将头转到一边:“自你断剑入魔那日起,便不再是灵霁的人了。”
结了痂的伤疤被寸寸撕开,露出里面腥红的血肉,分明再流不出一滴血来,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当时的痛楚。
有些事、有些人,是连时间也无法复原的豁口,哪怕看起来已经修补整齐,还是留下了细细的痕迹,似是在用这种方式昭示着,它曾经经历过何等惨烈的破碎,之后再怎样掩盖,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
假的很。
傅子邱没再分辨,只是眼中的颜色愈加深沉。
他就近将顾之洲抱回了真龙殿,皇帝的寝殿大的很,陈匡歪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傅子邱把顾之洲放在外间的软塌上。
傅子邱拨拉开他身上的碎布,才这么一会儿,伤口已被黑气灼的溃烂,原本干干脆脆的五道指印几乎连成一片烂肉。
顾之洲侧过脸来,问道:“你要怎么……嗯……”
话还未说完,傅子邱忽然俯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