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匡看的并不细致,几乎一目十行,从头扫到尾便翻过一页。大殿中鸦雀无声,唯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格外刺耳,挑动人的神经。
草草看完,陈匡狠狠的把纸往地上一扔。
“啪”的一声抖搂开,只能窥见密密麻麻的小字。
陈匡的眼睛像是淬了毒,阴鹜的盯着陈良玉,又转向他身后的李固。气极了,半个字也说不出,全身都抖动起来,被羽卫牢牢架住。
陈良玉勾了勾唇,告诫道:“早劝父皇不要多管闲事,气坏了身子,儿臣于心难安啊。”
“你……”陈匡嘶哑着喉咙,勉强缓过一口气:“……你们干的好事!来人!拿下这个逆子!”
御林军的长刀纷纷拔出,刀光迷了人眼,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面对陈匡的震怒,陈良玉不惊也不惧,他闲庭信步似的踱至陈匡跟前,微微躬下腰,琢磨着他父皇的脸色:“儿臣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父皇不都看在眼里么?这么多年未曾发难,怎的今日就要置儿臣于死地了?”
陈良玉摸了摸脖子,疲累的模样:“哦,是因为如今您年事已高,而我羽翼丰满,再受不了您的掌控了。”
“……混账!咳咳……混账!”陈匡气愤交加,咳的撕心裂肺,脸色愈加难看:“朕多年器重于你……你竟……竟伙同李固行谋逆之事?”
“打住。”陈良玉止住陈匡的话锋,直起身,越过层层御林军与羽卫,望向高台之上一排排扣下的祖宗排位。
“父皇并非器重于我,您只是需要我。”陈良玉扯了扯嘴角:“父皇一生功德赫赫,大虞江山稳若磐石。这背后堆砌的不是战士的鲜血,亦不是百姓的拥护,而是您自以为是的制衡之道。”
“……你说什么?”
“儿臣说,父皇太过专权霸道,您有今天全是咎由自取。”
“你——!”
陈良玉揉了揉眉心,看向自变故开始便缩在人群中的大哥,当朝太子陈锦。
陈良玉道:“儿臣说错了么?”他指向陈锦:“他懦弱无能,身体残破,无功无德。我十六岁征战沙场,斡旋朝堂,为你出谋划策,好事坏事做尽。现在你嫌我一身淤泥,宁愿将皇位留给他,让亲王监国,也不肯给我。”
“当年秦仲和只是在民间受人爱护你便万分忌惮,暗示李固把屎盆子烂帽子都扣上,让他不能翻身。陈宥玉陈璞玉自幼聪慧过人,有胆识有谋略,能文能武。亲生儿子,你又是怎样对待的?陈宥玉真的是突然暴毙而亡?陈璞玉这么多年悄无声息和你无关?若非我有利用价值,你会留我到今日?你为什么选陈锦当太子,不就是因为他软弱无能好控制么?然后呢,让他当了皇帝,你仍旧在背后指点江山。父皇,你专|制了一辈子,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清,你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你的那些梦也该醒了,江山是时候易主了。”
声声诘问犹如洪钟,句句砸在陈匡心头。他眼前一黑,胸口钝痛,一口腥甜涌上。
“噗——”鲜血喷出,点点滴滴溅在陈良玉袖侧。
陈良玉头都没偏,半点余光也没留给他,只道:“父皇,您该退了。”
说罢,他打了个手势,御林军得令而动。
两股军力登时斗起,可到底寡不敌众,羽卫人数不占优,很快便被御林军围困起来。
便在此时,守卫皇陵的军长吴邦率兵来助,同御林军在外面交战。
皇陵军按照齐武教的阵法灵活应变,虽然人少,却轻而易举将御林军掣肘,不多时便破开一条小路,吴邦趁势进入大殿。
他将长刀一竖,用力的插|进地里,层层裂纹蔓延,如碧波万顷。
吴邦杀红了眼,端的不卑不亢,说出的话却大逆不道:“臣镇关将军吴邦,来向皇上讨个说法。若皇上尚存一丝为君为王的德行,还请皇上放我十万将士归朝,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十万浴血战士,因着陈匡一人的疑心,流落各地,家不成家,理想抱负皆成空。
随他话音落下的是一道巍峨身影,陈璞玉一身戎装,冷面青刃,徐徐而来。
更多的人马从四面八方赶到,是被陈匡拆分遣散的十万边关将士。
穿过重重阻隔,陈璞玉终是站到了陈匡的对立面。
“列祖列宗在上,”陈璞玉挥臂一震,祖宗排位挨个立起。他跪在陈匡面前,行的臣子之礼:“请父皇还秦太傅一个公道,还受累贤臣一个公道,还十万将士一个公道!”
却对他自己的公道,只字未提。
这是一场明面上的逼迫,却足以扭转局势。
陈匡没有多想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儿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群臣倒是吓的不清。
陈良玉站在陈璞玉几步远的地方,两个人都被各自的将士护在中间。他们模样并不十分相像,想来也并非十分亲近。如今一场战事无可避免,谁都知道赢家就在他们二人之间。
陈匡怕死的很,吐了口血倒是精神不少,当即便点头答应:“好孩子,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快替父皇把这些贼子拿下,朕重重有赏。”
陈璞玉却淡淡一笑:“君无戏言,父皇的赏赐璞玉不敢奢望,但有些账是时候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