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儿又来给肖瑾送点心。自从上一次肖瑾对她点破了皎月的身份后,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可以说心事的人,还是因为陈思儿“阴差阳错”替他解决了心头大事,肖瑾这些日子,对陈思儿态度十分好。
倒不是宠爱,只是觉得,有了可以一诉心事的人。肖瑾毕竟也是凡人,他不可能向奴才倾诉,也无法向臣子们谈及自己的女人,唯独陈思儿是最合适的人。
她是自己的后妃,不涉朝政,她又是个女人,体贴又温顺,最重要的是,她是当年巫蛊案的受害人,如今她不再计较,肖瑾便也掩耳盗铃的将当年的事再次抛到脑后。
吃了那颗药,她醒来之后便会忘记所有的事,也忘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灭族之恨。肖瑾看着床上苍白绝美的少女,默默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陈思儿便在这时,忽然捂嘴惊呼:“陛下,快看!”陈思儿指着皎月的手指,肖瑾定睛一看,便看到那手指微微颤抖着。
肖瑾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龙床上的少女,如蝶翅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似抚在他的心头。
下一秒,肖瑾便对上一双水色莹润的眼,澄澈而迷茫。
她醒了!
少女清澈的眼眸如同雨后的清荷上的露珠,原本苍白的面容也因这双睁开的眸子变得鲜活起来,肖瑾心头猛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确定自己这一次没有在做梦。
刹那间,一阵狂喜席卷而来,肖瑾抖着手,想要靠近她,却又不敢靠近她。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将他淹没。但是随即而来的恐惧,又让他再次跌入冰窖。
她醒了……
她还记得……那些事吗?
肖瑾心中忐忑不安,对上她澄澈的目光,肖瑾喉咙口便像是被棉花堵住一般,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陈思儿终于亲眼看到了陛下是如何在意这个女人,心中的嫉妒如潮涌般涌现,她却只能表现得大度惊喜:“陛下,妹妹醒了!”
陈思儿打破了沉寂,肖瑾面容微敛,眼神中却依旧有着不安与紧张。那药……究竟有效果吗?
肖瑾的忐忑和期待,皎月全都看得明白,面上,却依旧纯然如初生的小鹿般迷茫而惊慌:“你们是谁?”
躺在床上的少女试图坐起来,然而扯动的伤口让她立即吃痛地皱起了眉,肖瑾见此,顿时心疼不已,顾不得心中纠结,忙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随意动弹。
“你的伤口未愈,不可轻易动弹,免得崩坏了伤口。”肖瑾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嘶哑如斯,跌宕起伏的心情让他语调不稳,嗓音竟不受控制地微颤着。
少女听话地躺了回去,柔顺而乖巧,一双水眸怔怔地看着他,有困惑、有不解,还有一丝轻易不可察觉的害怕。
肖瑾按捺着跳动的心,谨慎地开口试探:“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一边的陈思儿何曾见过皇上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在她面前,竟然自称“我”。他是后宫的天,是这天下的至尊,竟在她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肖瑾此刻,压根无暇关注皎月以外的人和事。陈思儿脸上一闪而逝的嫉妒,却被皎月收在眼中。
她心中一笑,面上却怯怯地与肖瑾保持距离,甚至为此又扯动了伤口。
肖瑾心疼不已,忙握着她的手,温柔开口:“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皎月便再次配合地流露出几分疑惑:“你们是谁?我……我在哪里?我又是谁?”
成功了!听到这三个问题,肖瑾心中瞬间涌上狂喜,便是登基时,他都没有像此时这么高兴。她忘记了所有,忘了了恨他!
“我……我是你的夫君。”肖瑾满脸柔情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得好似在哄孩子一般,“你……你受了伤,竟都不记得我了。”
明明是威严的帝王,却又在她面前扮起了委屈。皎月若是不知道实情,只怕也要觉得自己才是过分的那个人。
“你……你是我夫君?”少女惊讶地看着他,肖瑾适时地将她搂在怀里,好似搂住了全天下一般。
“是,我是你的夫君,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肖瑾在她耳边发誓。
皎月在心里嗤笑,明明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你啊,怎么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做皇帝的人吗?这厚颜无耻的程度,果然令人佩服。
皎月决定刺一刺他。
她茫然地从肖瑾怀中抬起了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思儿:“你是我的夫君,那她呢?她是谁?”
瞬间,陈思儿屏住了呼吸,她等待着肖瑾的回答。虽然早就知道在他心中,自己不及眼前这女子来得重要,可是自己怎么说也是给他生下长子的人,陈思儿心中抱着一丝期盼,他对自己……总是有一丝不一样的吧?
肖瑾看向陈思儿,面上忽然有一丝恼怒,她平日里不是最贴心的吗?怎么这会儿竟然还在这里站着?
自诩后宫第一贴心人的陈思儿,当然看懂了肖瑾的眼神。陈思儿心中惨然一笑:哈哈哈,这就嫌自己碍事了?
陈思儿心中无尽的恨意,面上却只能淡然一笑,贴心地对着皎月道:“昏睡了这么久,饿了吧?不如让人用鸡汤给你做个面条吧?”说着,陈思儿便退了下去。转身的瞬间,满脸的笑容瞬间化作冰霜。
呵,暂且让你高兴一会,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待在这深宫之内,还不是任由本宫拿捏!套儿已经摆好,只等着你把脖子伸进来的那天!
皎月看着陈思儿的背影,心中笑了起来。不愧是重生一世的女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啊。只是不知道,回去以后,她要砸掉几个花瓶,才能以解心头之恨呢。
皎月醒来的消息,暂时没有人知道。肖瑾一心让她好生养伤,不许其他人打扰她,便没有大肆宣扬皎月醒来的消息。但是亲近些的人,都从肖瑾转好的心情看出了好消息。
柳隽知道此事,已经是数日之后了。他打了肖瑾一拳,便被关在了此处。这里是当年肖瑾还是皇子之时,与燕王二人念书的地方。后来肖瑾登基、燕王开府,此地便空了出来。
柳隽被关在这里,每日里只有一个小太监给他送餐。柳隽势单力薄,想争也争不过,想闯也闯不出,只能转变策略。当初在北关的时候,他便是用教金大娘的孙子习字,换来几个菜饼子。如今,他又旧计重施。
宫里的小太监也是分等级的,识字的便多了许多机会。柳隽便以教他习字为交换,让这小太监每天帮自己去打听姐姐的消息。
只可惜,这小太监每日传来的都是同样的话:姑娘睡着呢。
睡着、睡着!他要的是活蹦乱跳、能笑会说的姐姐!柳隽内心几近崩溃,然而他又知道自己决不能在此时倒下。姐姐需要自己,自己是姐姐唯一的依靠了!
就这样煎熬着,柳隽日日祈祷,姐姐能够早日醒来。
入夜,柳隽翻来覆去,带着对姐姐的担忧,终是沉沉入睡。
梦中,他又梦到了姐姐,梦到他们刚到北关的时候。
那时候,柳家遭受如此不幸,阖家满门只剩下他们姐弟。姐姐总是抱着他哭,他便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