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诡异的虚惊过去,毕老师生了一场大病,用她自己的话是后怕怕的。在毕老师养病的一个多月里,女儿和老伴儿轮流给我们带班,度过了看似相同却大相径庭的一天又一天。
生活其实很枯燥,日复日年复年,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今天的微小量变最终积累成美好质变的时刻。或许这就叫希望,支撑着绝大多数人活下去的理由。
在毕老师的育红班里,我度过了一九八八年漫长的夏季,学会了唱新一届奥运会的主题曲《手拉手》,认识了高敏阿姨、楼云叔叔,并立志以他们为榜样,长大后为国争光。
转过年去,在光头陈佩斯和歪头朱时茂拼命争抢一瓶胡椒面儿的笑声中迎来了金蛇的到来。而我的家庭也从这一年正式拉开矛盾的序幕。
记得春节还没过完,我爸我妈不知什么原因大吵了一架。他们吵架从来不动手,只是用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我很不理解,外人眼里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为什么两个好人在一起却无法和睦相处?
正月十五的下午,家家都在准备闹元宵。我妈想要把我带到我姥家过节,穿外套的时候我爸给我使眼色:不许去!
我妈其实看在眼里,但没做声,依然我行我素的拉着我下楼。
我爸不说话,却紧紧地跟着我和我妈追到马路上。出了楼梯口我回头看见我爸,来不及披上冬装的孤独身影站在寒风之中。我突然觉得爸爸很可怜,想留下来陪他,不愿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片刻的迟疑使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我妈拽了我两下,没拽动,凶巴巴的问:“走啊!你想干啥呀?”
我怯懦的说:“我想跟你和我爸搁家过元宵节……”
我妈却反问了我一句:“你姥儿对你不好啊?你不想你姥儿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还是个没上学的孩子,只知道电视上说元宵佳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该和爸爸妈妈分开。
我站在原地哭,可能是因为被我妈凛冽的眼神吓的,可能是因为想到要留我爸独自在家觉得不忍,也可能是因为面对父母的不和左右为难。
看我执执拗拗,我妈一生气甩下我走了。不知谁家的鞭炮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伴着她离去的孤单背影,我又觉得妈妈其实也很可怜,眼泪再次流下。
我回头去找我爸,我爸的情绪依然激动,他用责备的目光凝视我良久,质问道:“我不是不让你跟你妈下楼吗?”
小小的我再一次无言以对,只能哭,只会哭。冷风刮在流泪的脸颊上特别特别疼,疼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哭了。
我爸见我这副模样,叹口气,收起了责难将我带回家。
那天晚上,我和我爸没在家里吃饭,我们破天荒的下馆子吃了许多我以前没吃过的硬菜。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很少在饭店吃过饭,所以我吃的既开心又小心翼翼。吃完饭,我爸领我到文化大楼买了一套拼图作为新年礼物。对我来说,这个元宵节过的很奢侈,也很孤独。
元宵节过完的第二天,我妈从我姥家回来了,带回来排骨和饺子。我特别害怕因为没和我妈一起走她会骂我,不过还好我妈什么都没说。从这一天开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爸爸妈妈整整一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一年之后,他们才开kǒu • jiāo谈,交谈的内容却是——离婚。
也许这段叙述不够诡异,不够精彩,可这却是最令我感到后怕情节。那一年的元宵节永远成为我内心中恐惧感的根源。
新年结束了,育红班的假期也结束了。我回到那间摆满小桌子小板凳的教室,却有不一样的意义,我即将跟毕老师告别。
作为学龄儿童,九月份我就要背上小书包,套上小夹板开启长达十几年的受教育旅程。为了使我更快的适应未来生活,我将去真正的小学读我之前提到过的学前预备班。
育红班里至少一大半小朋友要转到从窗口就能看到的新建教学楼里去。离别的前一天,毕老师有些心不在焉,每隔一会便要求即将转学的孩子们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便让她清点记录。她肯定舍不得我们走,她是真爱孩子的。直到今天我仍清楚的记得十几个小朋友每人拿着一个橘子,排着队轮番走到她面前请她用小刀把橘子皮剥开的情景。她不厌其烦的询问每个孩子,希望把橘皮划成莲花还是菊花?但是,不论回忆多么美好,该结束的终将结束,我从毕老师的育红班“毕业”了。
在新的学校,我和许文彬被一起分到学前三班。这让我俩都很高兴,决定永远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