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过后,我飞快朝家的方向跑去,一口气跑进楼道,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家门。我起以为走错了楼洞口,再次跑出来重新寻找,结果来回进出无数次,那扇熟悉的、包着铁皮漆着红漆的家门始终没有出现。
当我最后一次无奈的从楼洞里走出来的时侯,正好看见一群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孩骑着三轮童车,像火车一样连成一排,而最后一辆空着没人骑。
他们到我面前停住,打头的男孩问我:“大光,大光,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海边?”
这个男孩长相太普通,我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却知道他有一个更普通的名字,叫“小明”。
看到他们我不再像刚才那么无助,立刻跨上最后一辆童车跟着来到海边。
其实在这段梦境中并没有出现海,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滩,不过我觉得那就是海,无论做过几次同样的梦我也坚定不移的相信我真的来到了海边。
所有孩子都蹲在沙滩上玩沙子。小明拿了支小铲子挖着挖着挖出一根吸管,然后得意的拿给我看。
我想捉弄他一下,便对他说:“你吹一下吧,说不定能吹出泡泡来。”
小明顺从的听了我的话,对着吸管吹了起来。结果泡泡没吹出来,却从地面上硬生生的长起四面高墙,围成一座监狱似的小城,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可以通向外面的地方。
其他孩子一看被困住出不去了,不约而同的开始怨我。我被他们说的捂住眼睛哭,哭着哭着四周突然安静了。我重新睁开眼睛,所有孩子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小明陪着我,在这座深深的天井之中。
每次梦到这里我都会惊醒。
我给不少人讲过这个梦,也有不少人自告奋勇替我解析。有的说:你这是高高在上的大富大贵之梦;有人说:你日后必定远走他乡;还有一哥们儿更直白:鹿是yín • shòu!不言而寓,意思是我日后必然栽在女人手里。
对解梦那套我持保留态度,所以从不认为这个从小做到大的梦会带来什么预兆。我也不喜欢那些无聊的心里分析,任谁都可以随便说出很多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道理。
次数多了,这个梦对我来说慢慢变成了一个无所谓梦。其实梦见什么真的的无所谓,而我更不愿回忆的是这个梦醒来后的感觉。
那是一种令我恐惧的体验——从梦中醒来,我就不敢再次闭上眼睛重新入睡。只要眼皮一合,便会感觉身体悬在高高的空中,下面是幽深的黑暗。我双手抓着一根单杠让身体吊在半空之中。可是单杠有点粗,我的手勉强攥住,但是会不由自主的慢慢往下滑。滑到实在抓不住的时候,我只好去踩脚下的一根一直摆在那里的针,借力将身体向上挺挺,以便我重新将单杠握在手心。
滑——踩——挺,如此往复,是一种微妙的联系:踩针我会痛,可是不踩我会跌入万丈深渊,这让我极度不舒服,所以宁愿睁眼捱到天亮。
好几次我鼓起勇气重新闭上眼睛,幻想松开双手看看自己到底会落向何方,或许这样就能打破多年的梦魇。但我从来没强大到拥有撒开双手的勇气——不过这都是长大以后的想法了。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还太小,也太胆小。
那夜我梦醒,在床上坐直身体,对身旁跟我同龄的男孩说道:“小明,我睡不着了,怎么办?”
小明正在仔细观察着窗帘上的花纹,漫不经心的回答:“睡不着就闭眼眯着呗!”
我实在害怕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不敢闭眼……”
小明依然随意的说:“那你就出去溜达溜达。”
我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的夜色:“外面太黑,我不敢出去……”
小终于明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敢?那你就这么坐着吧,我陪你一块坐着。”
我望着小明那张跟梦里一样普通的男孩面庞,傻傻的坐在床上等天亮。
我讲故事不会故弄玄虚,就像《成长的烦恼》中西佛家小女儿克丽斯幻想出的老鼠朋友一样,小明就是我幻想出来的伙伴——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第一次等不到大人回家的夜晚,是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刻。虽然以前从未谋面,但又熟悉的不分彼此。
从那天开始,白天我与同学老师一起度过,晚上便是和小明混在一起的时间。
如今小明早已不再出现,可我还会偶尔想念起他,一位不算朋友不算兄弟的伙伴。
我感谢他曾帮助我驱散过恐怖的孤独感,虽然他不止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