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茗未低头看了看他腹部剑伤,皱了皱眉道:“那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为何伤口不能外力止血?”
黎千寻愣了一瞬,随即咋舌道:“不愧是十几岁就执掌一方的丹修翘楚,《丹灵引》记得很熟哈!”
晏茗未将手握紧,严肃里带着些委屈:“阿尘。”
晏宫主明明一脸郑重,可不知为什么,黎千寻愣是觉得他那个表情和语气里透出一股撒娇似的无奈。
一时失笑,他反手拉着那人在铺着干草的大石块上对面坐好了,才伸了两个手指头出来晃了晃,道:“灵,器。器为实,不能伤及魂束灵体。”
“月将为器。”晏茗未顿了一瞬,又道,“是因为星辰石?不息门时我也曾用集七灵灵信的夜宴毁了红玉丹鼎?”
黎千寻摇了摇头:“你毁的不是丹鼎,只是天妖金丹。丹鼎为虚,纵是七灵也毁不了,忘了?”
关心则乱,其实自从遇到红玉开始,晏茗未一颗心似乎就已经开始乱了。
晏宫主气息微微凝滞,他稍低了头仔细看着黎千寻的脸,忽然倾身过去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我得知道什么能伤你。”
才能护你再不受伤……
黎千寻忽然觉得喉头一滞,一股似曾相识的酸涩感自胸口一涌而上,这个人,怎么总让自己心疼呢。
“是生魂,我的生魂。”
黎千寻伸手抬起晏茗未下颌让他看着自己,含着已经堵上鼻子的酸涩冲他邪邪的笑,接着道:“凡人都是三魂七魄,可我上辈子比别人多了一魂,法阳之灾时我拼到最后将自己魂束碎了,却没想到无意间将生魂封在了星辰石里。那石头一出来我就感应到了,生魂只有那一个,再没别的了,记住了?”
生魂,也正是因为这一缕生魂,才让他原本已经冒出来的那个念头,那个觉得或许对娆儿有误会的念头,迎面一击重新碎了一地。
最初得知江氏在炼百鬼丹时,还以为江氏只是在搜集七灵,毕竟众所周知星辰石在江氏,江家人矜傲,狂妄,想要将七灵集齐把往生轮握在自家手里这种异想天开的事绝对做得出来。
而且那时候他以为江娆已经死了。
江娆重生,生魂尚在,那江氏搜集七灵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也是四百年前,法阳阵反噬灰飞烟灭之前曾在他脑中蹦出过一次的那一个。如今又得知江娆认识蒙尘剑,那个猜测似乎已经变成了隐隐的真相,而且愈发呼之欲出了。
复活沧澜,或是将生魂占为己有,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似乎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江娆在法阳之灾后要追杀司音谷的人,并非是像某一瞬间黎千寻自以为是的认为娆儿还记得他与四界不合。
其实江娆追杀言溪棠的原因更加名正言顺,四界灵司,那个千年老顽固原本就是与“沧澜”一系不共戴天的“丹修正道”。
只是刚捋完了上辈子欠下的线索,转念又想到眼下,那个拿着蒙尘剑劫走慕容昇的灰衣人影。那人与江娆显然并不是一路的,黎千寻一时觉得自己脑仁疼得要命。
“哎哟,我他娘的理不清了!”
黎千寻忽然一声哀嚎在晏茗未肩头磕了两下,就保持着那个抵着他的姿势低低道:“晏三句,我不管这些破事了,总之现在七灵已经拿到了三个半,等找到穷奇骨我就去端了天一城。”
“好,端。”
“哈哈哈哈……”黎千寻抬起头看着晏宫主一本正经的附和,差点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弯下腰抽气,“你还当真啊,只是眼下顾不上罢了,歇一歇,我重活一世可不是来吃吃乐乐睡大觉的。”
“那些我来。”晏宫主弯过身将他打横抱过躺在自己腿上,“你重活一世是为了我。”
黎千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把将他拽下去:“好,为你重活一世,小畜生!”
说罢便勾着人的脖子咬上了对方的唇:“火是你撩起来的,要负责灭。”
晏茗未低低应了一声,眉眼弯弯欺身过去吻他,温软的双唇轻轻压在黎千寻微张的唇瓣上,舌尖慢慢探入。
正亲到兴头上,两人交缠的唇舌间忽然弥漫起一股极不和谐的淡淡腥甜。
晏茗未眉心蓦地皱了起来,立刻松手将黎千寻抱起,两人唇瓣刚刚分开,就看到那人脸色灰白,额上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黎千寻抚着自己胸口粗粗喘了口气,对晏茗未勾唇笑了一下,突然身子一斜呕出一口鲜血,他闭上眼咳了几声,一手紧紧攥着晏茗未的手,而后回头自嘲似的笑:“不行,撑不住了,这回先放过你。”
话刚说完,黎千寻整个人就像忽然被抽了魂魄一般,软软瘫进了晏茗未怀里。
看着他双眼合上的那一瞬,晏宫主忽然傻了,恍然觉得自己是个站在熙熙攘攘大街上的小乞丐,眼睁睁看着刚到手的精致糖人被人打翻碎成一地糖砂,糖人只有那一个,碎了就没了。
他的心顿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攥得他喘不过气,许多被刻意遗忘的前尘往事如同前赴后继的滔天巨浪,刺骨咸腥的潮水仿佛要将他淹没。
小乞丐太弱太没用,连最宝贵的糖人都保护不了。
晏茗未紧紧搂着黎千寻,整个人好似无知无觉一般,死死扯着自己左肩上的那道墨色疤痕,直到用并不锋利的指甲将肩头抓出一道道血痕,浓重血腥中掺着一丝淡淡的药香,他才恍然惊醒,随即像个溺水的人终于钻出水面,张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最后的喘息声又都化为一声声低哑的嘶吼,穿越百年光阴才得重现于世。
……
或许是这处山明水秀的小山包距离有人烟的城镇有些远,也或许是西陵唯御剑不精,还或许是因为那小孩乱七八糟买了太多东西。
所以当他扛着个大包袱钻进山洞的时候,洞里一片漆黑,加上外面天已经黑透,而且特别邪门的没有一个星星,连月亮都不知道藏进了哪朵云彩后头不肯露头。
西陵少爷进来之后,若不是因为闻到了那丝血腥和炭火气,恐怕会以为自己摸错了洞。
“欢儿。”
黑暗中蓦地响起的声音让西陵唯浑身一个激灵,大喘了两口气之后才心有余悸道:“师父你吓死我了,这股血腥味怎么比原来还重了?”
晏茗未不知不觉在一片寂静里枯坐了一个下午,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他扯着唇角挤出一点笑来,又道:“他睡着了,柴烧完就熄了。”
“哦……”
西陵唯带着疑惑闷闷应了,一边从自己身上摸出火折子,吹着了凑过去,才看到两个人都是一脸惨白,唇角还沾着些许十分可疑的红,小孩惊魂未定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点颤:“黎尘不是好了吗,他没事吧!?”
晏茗未摇头:“没事。”
西陵唯抬起袖子随意擦了把脑门上被吓出的冷汗,吸吸鼻子眨了眨眼,对他师父道:“我去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