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春,夕阳余晖透过槛窗照进兴庆宫正殿,为厚重堂皇的天子书房添了两分生气。
萧明忱扔下折子,疲惫地捏捏眉心,忽地想起什么,笑问:“周生,今日于邯将军大喜,你说有鹤去吗?”
“回陛下,奴婢听娘娘那边儿的翠芝说,严尚书早早备好了重礼,就等今个儿给李家小姐和于将军贺喜呢。”
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周生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他笑嘻嘻地上前奉上茶盏,“您劳累了一下午,外边夕阳正好,可要出去走走?”
萧明忱接过茶喝了一口,也觉得有些疲惫,慢悠悠站起身:“行。”
周生喜上眉梢,忙给他披上披风,一边琐琐碎碎念叨着:“娘娘今晨出宫前特地交代了,如若宫门下钥前不回来您就不必等她了。娘娘说难得最近有空,明日正好去京郊大营看看。”
他是自小在长清宫侍候萧明忱长大的老人,风风雨雨跟着走过来,深得信任。皇帝萧明忱与皇后夫妻恩爱,伉俪情深,是阖宫尽知的事情,他作为陛下身边的头号大太监自然把皇后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萧明忱闻言皱眉,瞬间对出去走走失去兴趣:“没说要几日才能回来吗?”
“这个……娘娘没讲。”周生不明所以,躬身问,“您是去玉兰园还是宫后苑?皇后娘娘那边儿的白玉兰全开了,您……”
“算了,哪也不去。”萧明忱截口打断,扯下披风扔给他,坐回御座随手抄起一份折子。
周生思考半响,依旧不知道方才哪句话又说错了。他办事利落,衣食住行上把主子照顾得妥妥帖帖,察言观色就差了点火候,尤其是涉及到皇后娘娘。
兴庆宫的宫人内侍们都知道,这位素来冷静睿智的年轻帝王对与皇后相关所有事情皆是反复无常,纠结矛盾,让人摸不着头脑。
殿内光线昏暗,周生招呼人进殿掌灯。萧明忱将一份折子翻来覆去,硬是没看进去几个字,不由得在心里骂写这折子的人,这般佶屈聱口,卖弄文采,写给谁看呢?
他翻回首页瞄了一眼,起始第一排赫然写着“臣夏枫言”。于是,他仔仔细细全文通读了一遍,夏枫奏折中所写乃是对于大庆南方兵马改制的想法。
新朝初立,大庆迎来了几十年未有过的太平清明,但各地零零散散的诸侯还没来得及适应。南方以慕氏和陆农卓为首,对新君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雷霆手段颇有怨言。以至于幽蓟十六州都安稳下来了,南边的军政改制还在拖拉。
这份折子洋洋洒洒写了近十页,字体端正,措辞恭谨,一看就不是夏枫自己写的。
折子中的内容有些是他和夏枫私下里探讨过的,有些是尚且没得出定论的,有些是天马行空的新想法,夏枫将它们全部分门别类,整理到了一起。
萧明忱仔细辨认字迹,推测出代笔之人大概去年秋天本朝第一场文举被自己点为探花的小白脸。
大庆成于世家,结果差点败于世家。世家子弟靠裙带关系升迁入仕,寒门庶族求道无门。本意为选贤举能的九品中正制变成了世家大族垄断朝政的手段。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九品中正,开科取士。这次开科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前朝大儒为主考官,出身寒门的范普协助,各个环节由陛下随机抽检跟进,自上而下杜绝舞弊贪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