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听得心烦,手一挥,就甩开九福晋。
“你……”九福晋气得眉毛都要倒竖着起来了,一扭头看向跟来的十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十弟要来府里做客?要不要九嫂备下酒水招待。”
十爷见势不好,早想落跑。
这边的殊兰才走到正门口,就听得马蹄声响起,十爷已经迫不及待地抢过马匹直接在大街上狂奔起来了。
那模样像极了身后有狼群追赶。
殊兰张了张嘴,视线移到九爷府,对上九福晋似笑非笑的笑容,蓦地脸红,遥遥一拜后在飞蓝的搀扶下跨进四爷府。
早几日回府的陈嬷嬷迎面而来,只见她表情严肃,双眉更是高高隆起,几大步就道了殊兰身边,弯腰耳语。
“当真?”殊兰面容失色,她只知钮祜禄氏小产,却不知道这里头竟是还有武氏的事情,或者说,武氏有孕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这种说法当然不只是说她在小汤山不在府里才不得而知,事实上陈嬷嬷为了整理东跨院以便殊兰回来居住已经带着沉绿回来好些日子,却也一直不曾知晓武氏有孕。
原本殊兰回府,不说四爷来接,但府里听闻消息,以四福晋的行事,也会派了人出来在门口迎接,怪道自己在府外耽搁了不少时间,却一直不见府中来人,原来是武氏出事。
殊兰眉心微蹙,阿玛子息不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也没见过这样接二连三怀孕妾侍出事的。也难怪李氏嚣张,前些年的气焰更是压过四福晋,便是四爷对她只要不涉及外头的事情也多有忍耐,谁叫人家本事,府里来来回回这些年,唯独她所生的子女存活下来。
也不知道是她天然运气好还是凑巧,殊兰唯一思忖,就把这事丢开。这府里被四爷管制地如铜墙铁壁,内里发生的事情,只要四爷下了决心去查,绝对不会没有结果,显然李氏只是真的走运。
殊兰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府里如今忙乱地很,只带了人先回东跨院去。
期间苏培盛来看了一眼,又匆匆离开。只看他神色忧虑,怕是武氏真的不太好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就传来武氏小产的消息。
如此一来,殊兰回来的事情自然在四爷府里掀不起一点水花,一直到除夕前两天,才听说被杖毙了几个下人。
等四福晋召见殊兰的时候,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四福晋见殊兰是有事情要说,可真到面前,见到被养得越发玉人似的小姑娘后,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殊兰不解地抬头。
四福晋抬手扶了扶额头,目光示意龚嬷嬷和陈嬷嬷出去,等她们一走,才拉住殊兰的手:“有一件事情,怕你是不知道。前两日,太后说让你进宫请安。”
殊兰一怔,不说真正的身世如何难堪,明面上也是不怎么光彩,当然目前她还不知道小柳氏原是康熙后宫里的人,只是猜想众人这般费劲的隐瞒,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太后不见她是正常,反而是突然见她,令人不安。
“你阿玛说了,让你莫怕,到时候你十婶那边也是在的。”四福晋说到这里,顿了顿还是伸手抚了抚殊兰的鬓角:“你若真不明白,回头等你阿玛回来了,你再去问问。”
殊兰点头应下。就算是四福晋不说,她回来后也是打算见一见四爷的,只是这两日四爷在府里也是神出鬼没,日日不得见,别说回后院了,听说就是在前院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
龚嬷嬷送殊兰回来后,就看到四福晋神情怔忪地盯着虚空。
从武氏出事后,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只一次了,龚嬷嬷眉心微拧,疾步上前,脚步声叫醒了四福晋。
“人走了?”
“是,外头有丫鬟再接,横竖自家府里不会出事,主子不必担忧。”龚嬷嬷以为之前自己说的话,被四福晋听进去,可便是这样,她一个四福晋也不必把一个外来的私生女太放在心里面。
四福晋侧首,正好看到龚嬷嬷眼底的情绪,忍不住心中喟叹,更甚至想要反驳龚嬷嬷的话,她一直以为的铜墙铁壁其实早就被人当了筛子送了人进来,否则又如何好端端地让钮祜禄氏和武氏接二连三的出事。
四福晋从提拔那两个人开始,就不在意府里是不是多两个孩子,等出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后院其他女人特别是李氏身上。先是四福晋在西跨院查了一番,又有四爷的人挖地三尺的查,无一有收获。
不,也不算没有,李氏当然看钮祜禄氏和武氏不顺眼,只是不等她动手,这两个人就出事了。
四福晋不是没想过趁机把这陷害的罪名安在李氏身上,毕竟她才是利益既得者,只是没曾想到四爷竟是看出她的想法,把事情给摊开讲明白了。四福晋实在不明白了,到底是多大的仇怨,同样是亲儿子,不过一个小时候不再身边长大,可便是如此能让她以包衣女子身份晋升为嫔又短时间晋升为妃的也是四爷这个被送出去的孩子。
从知道某些“真相”已经是数日了,四福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无辜的弘晖就这样被牺牲,只因为他优秀?只因为他是爷的嫡长子?还是因为那一年她另一个儿子终于有了后?
可弘晖甚至她这个做额娘的何其无辜,四福晋泪睫于盈,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去接受这么荒唐的一个理由。
“主子。”龚嬷嬷甚少见到福晋这般模样,不是没看到四福晋哭过,事实上从大阿哥走后,四福晋哭过的眼泪都能填满后院的池子了,只是那以前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原以为哪怕是悲伤福晋也至少是走出大阿哥离世的阴影。
如今龚嬷嬷却是犹豫了,她打了一铜盆水过来,期间嘴巴翕合,却在对上四福晋满面的悲伤后化作嘴里的悲苦。
“主子,万事还有奴婢呢。”龚嬷嬷拿着半干的帕子给四福晋净面。
四福晋摇头不语。
不是她不信任龚嬷嬷,而是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说,说德妃这个原本做玛嬷的人害了自己的孙子?
可除了弘晖,武氏和钮祜禄氏肚子里的不过是一滩血水罢了,没生下来,是男是女,是活是死都难说。
然不说四福晋心中有多苦恨,就是四爷此时也忍不住抱着康熙的双腿悲痛嚎哭。
这个儿子个性内敛深沉,犹记得幼时还算活拨聒噪,像一只鸭子叽叽喳喳吵得康熙耳朵发疼,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渐渐没了人,时日久了,竟是对他的冰霜寒脸习以为常了。
莫说大悲大喜,在老四身上,康熙甚少能看到他太多情绪变化,就是之前让他去苏州接回老二的女儿,不过也是微皱了眉后立马答应下来,哪像现在……康熙坐在宝座上,只觉得秋日所穿的裤子也还是单薄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织造局还是内务府狼狈为奸、偷工减料所致,否则怎么会有丝丝凉意浸入骨髓。
“你……”康熙扶向四爷的鬓发,长叹一声:“她毕竟是你和……十四的额娘。”
四爷身子一顿,垂下的眸中掩藏着汹涌的暴风以及几许无助,他松开了抱住康熙的手,肩膀微微下滑,整个人显得颓然暮气。
“儿臣告退。”四爷磕了一个响头,也不等康熙叫起,就浑浑噩噩地出去。
康熙抬了抬手,眉心拧出一个疙瘩,却也只是叹了一声气。
四爷一路上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无表情,直至在宫门口上了马车,才眉眼变成厉色,修长白皙的手指攥住凸起的门窗,领口处的青筋仿若虬龙,直到车轱辘滑动,才长舒一口气,把自己摔倒在马车上面。
四爷仰望车顶,眼前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