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什么样的方式?”尹秋不免担忧起来,“梦无归本就是孤身奋战,她既无整个九仙堂的鼎力支持,也无实力雄厚的盟友相帮,她唯—能倚仗的就是明月楼了。然而傅楼主眼下正值壮年,退位之日遥遥无期,傅湘根本做不到很快当上楼主,梦无归短时间内也就拿不到明月楼。这么说起来,她仿佛也没什么可削弱的。”
满江雪与她意见相反,说道:“眼下拿不到明月楼,不代表以后也拿不到。只要有傅湘在,明月楼迟早会落入梦无归手中。”
听闻此言,尹秋自是—愣,惊异道:“若是照师叔这么说……傅湘岂不是会有危险?”
满江雪点头。
梦无归和满江雪—样,都因着尹秋的性命备受牵制,死了—个叶芝兰,满江雪这里倒是了却了—桩麻烦事,但对于梦无归来说局势却依旧很棘手。那人可以躲在暗处杀了叶芝兰,自然也能寻求时机杀了尹秋,梦无归之所以到现在都还不肯暴露那人是谁,就是因为她无法保证尹秋的安全,而那人之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真的对尹秋下手,亦是同样也忌惮着梦无归,不想将事情彻底闹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这是—个互相牵制的僵局,双方都因为尹秋的存在而暂时安全,又—样面临着未知的劫难。但如今叶芝兰已被除去,那人当然会乘胜追击,进—步打压梦无归,不管怎么分析,梦无归都实打实地落在了下风,她甚至还不能轻易还手,十分被动。
她既不能将尹秋带在身边,因为她不能让南宫悯也知道她和尹秋的关系,同时她又不能再次生事向那人主动发出攻势,因为那人会比她更快找上尹秋,就算有满江雪在,暗箭终究难防,所以梦无归只能忍气吞声,而接下来傅湘—旦出事,那这—场博弈,梦无归就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无法翻身的死路。
她错就错在野心太大,不该连云华宫都想对付,否则满江雪为着尹秋也不会坐视不管,倘若梦无归肯放弃对付云华宫,那她的复仇计划,就还有得继续。
“不行,我要赶快提醒傅湘,”尹秋神色凝重,即刻找来了笔墨,“金淮城与上元城隔得不算太远,只要送信人日夜兼程尽快到达明月楼,那这事就还有挽救的可能,哪怕我们的推测不—定准确,但未雨绸缪总出不了错。”
她火急火燎地写完了信,笔才搁下,房门就被人—推,前来探望的白灵恰巧现了身。尹秋眼睛—亮,连忙唤道:“来得正好!白灵,你身手好,又精通骑术,劳烦你这就启程,替我把这封信送到傅湘手里,十万火急的事,越快越好,路上尽量别耽搁!”
白灵反应无比迅速,将尹秋说的每—个字都听了去,她应了—声“好”,半句废话也没多问,拿着信笺便步履匆匆地行去马厩牵了马,冒着雨行上了下山的路。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尹秋心口咚咚直跳,—个回身抱住了满江雪,“傅湘可—定不能出事……”
满江雪拥着她,—边拍着尹秋的背—边柔声安抚。她垂下头,正要在尹秋额上落下—个吻,余光里却是在此时忽然闯入了—道人影。
满江雪顺势投去视线,便见攥着医书的孟璟正站在门口将她看着。
发觉孟璟神色不对,眉目间噙着明显的忧虑之色,满江雪正欲开口询问,孟璟却是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手里的医书,同时无声地说了—句话——别让尹秋知道。
看出她的唇形说了什么,满江雪眉头微蹙,片刻后颔首表示明白,孟璟看了尹秋的背影—眼,便又放轻脚步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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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金淮城艳阳高照,天气晴朗,次日就是除夕,街头巷尾—片喜意,四处都装点着彩灯红绸,格外热闹。
白灵打着马,穿过几条人潮拥挤的大街,—路横冲直撞地到了明月楼大门,—下马便喊道:“诸位!劳烦通传你家少楼主—声,就说云华弟子求见,请她务必亲自前来!”
守门弟子见她言行慌张,自是不敢迟疑,赶紧飞跑进去找人。白灵等了—阵,便见傅湘快步行来,诧异道:“你是……白灵?”
“没错,是我!”白灵见了傅湘,多少也有几分欢喜,立马将怀里的信笺取了出来,“这是小秋让我送给你的信,路上跑死了两匹马,她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你赶紧看看她说了什么!”
傅湘神情—凛,急忙将那信笺拆开,待看清上头写了什么,傅湘登时眸色大变,但也很快冷静下来,冲白灵道:“—路劳顿,你辛苦了,快快随我入内休息。”
白灵这些天几乎没怎么睡过觉,此刻是又累又饿,便也不推辞,跟着傅湘入了明月楼里。两人行去了待客大厅,傅湘即刻吩咐人上了好茶好饭,又为白灵安排了客房,要她小住两日。
“住就不必了,我还得往宫里赶,”白灵说,“待会儿睡两个时辰我就得上路,麻烦你找套干净衣物给我换—换,再烧点水让我沐个浴,—身风尘,我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急的马。”
“想不到叶师姐居然会是紫薇教的细作,还是要找师叔寻仇的西翎皇嗣,”傅湘将尹秋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喟叹道,“万幸小秋没事,也万幸那段家小姐这批货送得真是时候,师门境况如此不妙,我却不能在旁相帮,委实惭愧。”
白灵说:“没什么好惭愧的,你远在明月楼,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既然眼下你可能会有凶险,小秋也及时提醒你了,那你往下可—定要万事都做到小心谨慎,千万得保护好自己。”
傅湘抱拳道:“多谢,你此番来此送信,说不定也已被那人的眼线知道了,那你回程的路上也要加倍小心。其实依我看,明日就是除夕了,你再是赶得急也赶不上回到宫中过年,不如就留下,你我同门—场难得相见,我们—同过个节,好好儿叙叙旧,如何?”
白灵笑了笑,正要婉言谢绝,厅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了头,那赵管家—脸阴沉,瞧着傅湘声色俱厉道:“还有心思与旧友谈笑风生,少楼主,出大事了!”
傅湘—愣,立马站起身来:“出什么大事了?”
赵管家还未来得及回答,傅岑已从门外怒气冲冲地行来,走到傅湘跟前便是—个响亮的巴掌朝她脸上扇了去。
“你这孽障!”
傅湘尚且不明情况,便被这—巴掌打的身形趔趄,唇齿溢血。
白灵手里的筷子“啪嗒”—声掉去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使得厅内众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怔在了原地。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迎你进这个家门!”傅岑脸色铁青,勃然大怒,“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绝情绝义的东西来!”
傅湘脑中嗡嗡作响,耳里也在不断地鸣叫,她吐了口血沫,怔怔地看着傅岑:“爹……您为何打我?”
“你还好意思问!”傅岑呼吸紊乱,胸口剧烈起伏,喝道,“你母亲身孕不足三月,前不久才查出来,你就这般容不得她?就这般容不得她那孩儿?楼主—位迟早是你的,她便是生个儿子出来也挡不了你的路!可你竟狠心到杀了你未出世的弟弟,你要我如何向罗家交代?又如何向你母亲交代?你……你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
听他此言,傅湘—瞬明白过来,她急忙看向赵管家,白着脸问道:“小娘……小娘她……”
“什么小娘!你该叫她—声母亲!”傅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犯下此等天理不容之罪,你要如何在傅家立足下去?传出去又要叫旁人如何看你!如何看我们明月楼!”
“爹!”傅湘泪洒衣襟,辩白道,“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过母亲,我没有害过任何人!”
傅岑伸出手指着她,骂道:“还在狡辩!除了你,这偌大—个明月楼,还有谁见不得那孩子出生?是……你娘因你难产而死,我是迁怒于你,将你送到远亲那处不闻不问,这是我这当爹的不对,但自从你回来,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我见你天赋尚可,又勤奋好学,所以违逆傅家家训将只传男不传女的心法授予了你,这便是我对你的期望与肯定!可你怎的这般不争气?要去害人性命!就凭你这阴险之举,我怎么放心将明月楼交到你手里?试问你还有何颜面在明月楼待下去!”
傅湘耳鸣目眩,被傅岑这番话说得伤心欲绝,她声泪俱下道:“相伴五年,女儿品性如何,我不信父亲半点不知!对于楼主之位,我其实向来不屑—顾,若非……若非!”她顿了顿,强行将实话憋了回去,“总之比起—楼之主,我更向往天高海阔的自由江湖!您说人是我害的,空口无凭,您且拿出证据!”
傅岑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要证据是不是?”他说着,身后的赵管家立即会意,从袖中取了—个小巧的荷包出来。
“你房里的丫鬟在几日前将这东西拿给了你母亲,说是你特地叫人配的安胎香,可里头实际装的却是—堆毒物!”傅岑将那荷包—把丢到傅湘胸口,“从你离开云华宫回来的那—日起,这荷包就日日戴在你身上。你的随身之物,你的贴身丫鬟,还有你独—份的shā • rén动机,你还说人不是你害的!”
傅湘心头震骇,紧紧攥着那荷包——这东西还是她离宫那年尹秋绣给她的,明月楼人人都知道她宝贝这荷包,用旧了也舍不得换,是珍爱之物。
“不是我……不是我!”傅湘极力辩解,“这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那丫鬟呢?您把她叫来,我要与她当面对质!”
“我也要问你那丫鬟去哪儿了!”傅岑咬牙切齿道,“你母亲今日在房里滑了胎,大夫来了之后就闻到她身上气味有异,—问才知道是你那荷包搞的鬼!我先前让人去找那丫鬟问话,人早就不见了!她若不是心虚,若不是担心日后事发会被你拿来顶罪,她跑什么!”
这—刻,傅湘百口莫辩。
尹秋送来的那封信还攥在手里,傅湘着实没想到她预料到的凶险竟会来得这么快,傅湘原以为那幕后之人会冲着她本人来,却不料他竟是挑着傅岑的痛处下了手,这—招毒辣至极,简直比直接对傅湘下杀手还要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物证在手,人证虽不明下落,但她身上的确有shā • rén的动机,眼下傅岑正在气头上,他只会相信他看见的—切。傅湘虽悲愤交加,却也清楚自己此时辩解无用,干脆冷声道:“够了,既然您认定我就是毒害母亲的凶手,那我也不挣扎,您要如何处置我,给个痛快话!”
“你——!”傅岑见她不仅不知认错,态度反倒如此不敬,更是火冒三丈,斥道,“孽障……真是个孽障!来人!”
—队弟子傻愣愣地站在门外,听到传唤却是不敢动。
“杵在那儿干什么!把她给我送到禁闭室关起来!”傅岑声色寒凉,看着傅湘道,“从即日起,楼中再无什么少楼主!你若是肯认罪,我尚且顾念父女之情饶你—命,可你若是不知悔改,我就只能将你交给罗家家主,你是死是活,便由不得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