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周身的火势已经有所消减,这山脉附近仍是一片混乱厮杀之景,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地面的血水也越积越厚,天色渐渐变得昏暗,白昼即将被黑夜所取代。
交战这些时分,几人都有些疲累起来,但杀心却是半分也不曾减退,因着师映容擅长使用淬毒暗器,即便孟如云已不如刚开始那般咄咄逼人,但既要避开明枪,还要防着暗箭,再是身手不凡也难免感到吃力。
挥剑斩去数根银针,裴陆气息不稳,落去越初寒身边,沉声道:“初寒,孟如云已经没了杀心,你快些将她了结!”
越初寒同样喘着气道:“有师映容在,没那么容易杀得了她。”
花月舫一向以暗器闻名,防不胜防,能够保证自己不被毒器所伤已经很费神了,更遑论这时候还想杀了孟如云。
合力将那二人击退,裴陆正欲回话,忽见一侧竟有几名弟子催动真气将长剑朝越初寒袭了过来,他慌忙翻身而去,抬手将那几把长剑狠狠拦腰斩断,打算顺手除去那几名弟子时,却是神色一变。
“这些人……”裴陆心下一惊,急忙回头,“初寒!”
越初寒显然也已发觉蹊跷之处,环顾四周一番,冷道:“有奸细混了进来。”
见此情形,师映容冷笑一声:“可不是混进来的,二位合该好生瞧瞧。”
她说罢,拉着不言不语的孟如云朝后一退,末了又站定道:“今日,东境必输无疑!”
她说完这话的同时,便见周围正在和西境弟子对打的东境弟子一瞬停了下来,竟是纷纷朝裴陆和越初寒一齐杀了过去。
裴陆气地不行:“估摸是孟如云留下来的余党,一直没被咱们逮出来!”
无形中,战况已然生变,四下顾盼间,东境弟子竟然所剩不多,西境的势头愈发勇猛难挡,加上他们这边还有乔装的奸细,一经暴露,东境更显得人手寥寥了。
并非事先没有想过西境会有什么诡计,但也万万没能想到他们居然会来这一出,两方交战,内部却早有奸细,这无异于是致命的。
此情此景,气愤也无意义,只能不遗全力杀出一条血路,越初寒沉着不语,长剑离手自周身环绕开来,所过之处皆是飞溅的血花,一朵朵绽开,宛若怒放中的红莲,鲜艳而又妖冶,美丽得残忍。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黑气沉沉的长剑自远方的林间猛然冲刺而来,带着显露无疑的杀机,气势逼人,猛烈的真气使得空间都强烈地颤动起来。
剑身速度极快,眨眼便已逼至身前。
目光甫一触及到那把陌生的长剑,越初寒便心知必是有不速之客到来,她及时将仍在盘旋的佩剑收回,然而此刻却已无力躲避,只得咬牙执剑迎上去,可出人意料的是,那把剑却并非是冲着她来的,眼见就要冲撞到时,长剑倏地从她发梢灵巧一闪,直直越过她划去了她的后方。
越初寒大感意外,仓促转身时,事态已经不由控制,只见那长剑疾驰而过,下一刻便在半空中回了个旋,竟是以剑柄狠狠击中了犹在与敌人交缠的裴陆身上。
手忙脚乱来不及躲闪,又事发突然,裴陆生生受了这一击,登时被那长剑的气势撞飞了出去。
“咳咳!”
身子刚落地,他便控制不住地吐了两大口鲜血。
越初寒瞳孔一缩,唤了声裴陆的名字,可还不待她行过去,便有一行人急急冲到了裴陆身边,抢先一步将他绑了起来。
而看清那些人的装束,越初寒这才蓦然回过神来:“千影楼!”
听到她的声音,裴陆猛地抬头,看着身边的弟子道:“你们……你们是……咳!”
两人惊疑不定间,有道黑影自林间缓缓行来,此刻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霞光铺散天际,那人沐着一身红霞,黑袍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如此dòng • luàn残杀的场景之中,他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平静之态,仿佛置身事外,冷静如斯。
看见来人是谁,裴陆惊愕不已,失声道:“父亲?!”
手臂微抬,先前那把黑沉沉的长剑瞬时回到他手中,裴之令看了他一眼,语气极淡:“老实待着,勿要插手。”
说话间,师映容与孟如云已齐齐跃去他身后站定。
眼见裴之令突然现身,越初寒难掩震惊:“裴楼主,您……”
裴之令冲她微微一笑:“你我叔侄二人倒是许久未见了。”
将对面这三人一扫而过,越初寒很快反应过来:“真正要灭掉碧云山庄的人,是你。”
裴之令点头,平淡道:“不错。”
越初寒眸色一沉:“你救了孟如云,命她潜伏在东境,这么多年来,是你一直在暗中帮她。”
裴之令还是承认:“是。”
纵然知道是他救了孟如云,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他也会参与其中,从小到大尊敬的长辈,虽见面不多,但也有叔侄情分,何况他并无动机,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所有人都只当是孟如云自己为了复仇才会埋伏东境杀害越长风。
可结果……竟然会是裴之令一手操控!
难怪先前与孟如云提出谈和时,她会说西境并非由她做主,原来背后还藏着一个始终不曾露过面的人!
血迹斑驳,沾染于雪白裙面,像是冰天雪地中悄然绽开的红梅,越初寒眉头紧锁,心头顿时浮生出一股难言的悲痛。
孟如云要杀父亲,乃是因为她想复仇,可裴之令又是为了什么?
身形微晃,越初寒极力控制着心神,质问:“就因为父亲害了孟家,你便煞费苦心十五年要对付碧云山庄?”
裴之令瞧着她,缓声道:“正是如此,”不等对面的小辈再度发问,他又继续道,“越长风不配担当庄主,他若活着,天下必定大乱,只有杀了他,东境与西境才能回到孟兄未死时的和乐之景。”
越初寒悲痛不已:“所以,真正操控一切杀害父亲的人其实是你,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也都是你在背后谋划。”
裴之令未置可否,只道:“你们越家占领碧云山庄太久,也是时候换个姓了。”言毕,他又无声地笑了笑,“初寒,别怪我无情,铲草必得除根,我多年苦心经营,就是为了今日,若是对你手下留情,来日你必成大患,眼下的形势么,你再是负隅顽抗也没办法了。”
他说的不错,此次对战除开碧云山庄外,东境最大的依仗便是千影楼,而今千影楼悉数跟随裴之令叛乱,又杀了这么多东境弟子,西境可谓是如虎添翼,她就算带着所剩不多的人继续反抗,又能激得起什么水花?
至少目前而言,败局已定,除非裴之令就此收手,那她还能和西境咬牙一战,可那也不过是幻想罢了。
亲耳听到裴之令所言,裴陆急得目龇欲裂:“父亲!你怎会……儿子求你,不要对初寒下手!”
面对他的求情,裴之令神情一冷,喝道:“之所以把你打伤,就是为了让你无力干涉,你懂什么!他越长风残害手足,设计好友,只为了巩固地位称霸武林!我偏不能叫他如愿!”
之前实打实挨了那一下着实伤得不轻,裴之令是下了狠手,以致于裴陆此刻浑身剧痛,说话间仍是有鲜血断断续续自唇角溢出,模样狼狈:“可初寒不是那样的人!父亲,初寒是您看着长大的,她心性如何您岂会不知?越伯伯或许做了不可饶恕的恶事,可初寒是无辜的!”
眉目闪过一丝不忍,但十分短暂,裴之令低哼一声,眼神示意手下将裴陆拖了过来,厉声道:“事已至此,东境所有人都知道我做了什么,不杀了她立下威信,千影楼也终将覆灭!养出你这么个妇人之仁的小子,不奢求你出份力,还不快给我把嘴闭上!”
裴陆白着脸,哀求:“父亲,回头是岸……”
裴之令忍无可忍,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裴陆顿时昏死了过去。
目睹这突生的变故,又没了裴陆帮衬,越初寒更加孤立无援,仍是动弹不得的绮桑心肺都快炸了:“不行,你快放开我,我得去帮她!”
邬玉龙却是不理会,只兀自看着那场中就地打起来的身影道:“还不是时候。”
绮桑卯足了劲儿要挣脱,奈何穴道被封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好强忍着怒火放缓态度道:“算我求你,我求你了,放开我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邬玉龙浅浅一笑,声音轻柔:“越姑娘,我知道你心善,也重情,但眼下这情况你过去只会令越庄主为难,正愁没个什么威胁她,你一现身岂不更叫那位裴楼主高兴?”
绮桑汗都急出来了:“道理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可裴陆已经被打晕了,我姐姐她……”
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两下,邬玉龙目视前方道:“今日我既来了,自然不会冷眼旁观,若能杀得了裴之令对雪域也有好处,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越姑娘,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