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端详至最后一列,不禁眉头紧蹙:“方氏小儿唯有七岁,为何预定了常人棺木?”
侧身瞄了李君羡一眼,杜崇忙道:“是在下疏忽了、疏忽了!这就去重新预定一副合身棺木。”
还未转身,裴行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着清单上倒数第二列:“皇甫林川即使为人斩杀,亦是罪徒,最多赐一草席裹身,丢至乱葬岗即可,你为其备制棺木,莫不是有心怜悯?”
“不敢,不敢!”杜崇当即躬身拜道,“我是见其已然身死,若能好生下葬,昌乐坊一众流痞也会感念朝廷恩德……”
“笑话!”裴行俭怒不可遏道,“罪徒若有命身在,理应西市大柳下凌迟示众,震慑天下恶徒,何来感念恩德之说?”
接连出了两项岔子,二人再也信不过杜崇,唤过店铺主家,要一一查验,甚至细微到寿衣、寿鞋、送行时的纱笼、幰杆高度,就差给那二十七人裸葬了。
同时,二人一番搅和,也接连坏了李君羡两项部署。原本将方氏小儿的棺木以常人备制,乃是想在出殡当日,让慕容索藏身其中,混出城去,后来又怕太过明显,给皇甫林川也定制了一副棺木,以防万一。
如今被二人有意无意破坏,赵国公府的探子近来又没停歇过,李君羡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其他法子,将慕容索送出城去。
辗转已是腊月二十九,丧事不可能拖到除夕,墓地规格在樊可求亲自监察下,已然完成。只不过方氏一家四口与那二十七人葬身之地不同,方氏葬于城东绿柳林,二十七人沿延平门西出,行至三里地,有一处荒地,乃长安孤苦人家的群坟,常年荒草,几百个坟头连块墓碑都无有,二十七人的墓地就落定于此处。
因为墓地分为东西两处,昌乐坊众流痞不可能同时披麻戴孝下葬双方,便改由裴行俭带着长安县差役与樊可求为方氏一家送行,李君羡带着一众流痞,将棺木抬出延平门,再由杜崇接手,随后李君羡赶赴城东灞河绿柳林,为方氏下葬,并种植松柏等最后仪式。
凄冷的清晨,长安城外迷雾还未退散,湿气中夹带着丝丝悲凉,双方人马各由大安坊与长安义庄出发,东西两道,各向延平、延兴二门进发。
城内不能乱洒纸钱,于是只待城门按时打开,丧车推出城门,号天叩地之中,纸钱飞舞漫天,幰杆高高耸起,一路向东西两方行去。
延兴门这边方氏有丧车运送还好说,很快便抵达了灞河,而延平门那边,从大安坊抬棺至延平门,一众流痞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还要抬送三里地,方能抵达,众人途中歇了又歇,几近巳时,第一幅棺木方才抵达。
途中因一副棺木沉重异常,杜崇见那抬棺的六人实在跟不上步伐,便让他们寻觅掩身之地,撒泡尿,多歇息一会。
却不知为何,待撒完尿之后,那副沉重异常的棺木突然轻松了许多,抬棺的六人还以为是棺木中的弟兄与他们为难,下葬时,连哭带嚎,给那位弟兄坟头多添了不少土,还寻来一块大石,当做墓碑。
两面丧事作罢,已过午时,一众流痞被杜崇带回了昌乐坊,向魏徵在家庙前当面致歉,又帮屈突诠一家清理了家门、坊墙以及各处他们当初肆意妄为做下的孽。
随后更是昌乐坊一坊彻底打扫一遍,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境地,杜崇才对众人道:“如今诸事已毕,想要离去者,发放三钱,还能赶在除夕回老家与亲人团聚;若是想与我同归崇贤坊李五郎门下,便要从此洗心革面,先落脚于宣义坊,待李五郎逐个选拔,挑选有用之人;而意欲冲操旧事,继续肆意妄为者,悉听尊便!”
经此一事,众人心里早有了盘算,一番哄闹拉扯,最终前去宣义坊的流痞有两百多人,当场拿了钱物出城回家,亦有不少,唯独那四大金刚之一的王焕临时变卦,宁愿为权贵或是赌坊看守院门,也不去宣义坊落脚,随后还拉了几个心腹一同前去。
杜崇前来大安坊告知时,李君羡轻笑一声,摆手道:“人各有志,由其去吧!”
三人之所以安葬了方氏之后,又回到大安坊,乃是李君羡提议,想将方氏宅院送给那日在宣义坊遇到的十几个花乞子。
对此,樊可求十分认可,还怂恿李君羡在大安坊再建几处屋舍,将长安其他各处的花乞子全都招揽过来,待到开春时,他与民部言说,看能不能为众人申请一二田地。
慕容索已经安然送出城去,李君羡正在兴头上,自是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