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比
九月十五,宗门大比,众弟子齐聚外峰姚鹤峰。
天高云淡,秋风和煦,姚鹤峰上擂台处人多的摩肩接踵,眼前所见是衣着各异的众峰弟子,神态各异,耳边全是众人嗡嗡的说话声,像千万只蚊子在耳边煽动翅膀。
温陶拉着李思语的手臂,两人艰难的挤出人群,在擂台不远处的一排随风摇曳的杨柳下站定,没过一会儿就看见田改之也把盛谦拉了出来。
田改之不过才十三四岁,走的虽是体修的路子,但并不和裴明或是卢尉明真人那般长得人高马大,颇有些五大三粗,他身形匀称,面容刚毅,乍看之下不过和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比旁人更开朗,更爱笑了些。倒是盛谦,临近弱冠,却喜欢成日泡在书堆里,面容白皙,身姿颀长的有些消瘦了,看着便有一股文弱气息,在人群中还是靠着田改之把他拖拽出出来的。
几人在树下稍作歇息,随后温陶道:“我前些天找梁师兄打探清楚了,姚鹤峰山上的擂台作品字型共分三处,我们现下所站的地方是正中心,再往北走就会看到牌墙,墙上会挂有比试弟子的山峰名字和擂台号,到时候我们到那里去选就是了。品字型的擂台群,最北边的是金丹修士的擂台群,那边擂台上刻有防御阵法,不会误伤台下观摩弟子,南面的两处擂台分别是筑基期弟子和炼气期弟子的擂台群。”
“温陶姐,你们要去哪个擂台群?”田改之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问。
温陶道:“宗门大比要持续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自然是把三个擂台群都看一遍。”
杨柳下秋光明媚,往来弟子络绎不绝,耳边嗡嗡作响,几人虽站的近,可要是不大声说话,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盛谦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大声道:“现在时候还早,离赵管事和裴教习说的集合时间还有两个时辰,这里人多,容易挤散,而且我们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观摩的擂台也不一致,要不分头行动吧?”
几人都点头应允了,温陶朝着牌墙走去,田改之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温陶回身问他:“改之,你擅长体修,走的是肉|体修行的路子,怎么不去看看百炼峰的弟子的比试?”
百炼峰作为上五峰之一,山峰内弟子自然不会是只炼器,也有不少走体修路子的,像是田改之的挂名师父卢尉明,就是百炼峰的金丹长老,是以温陶才有此问。
田改之撇撇嘴,道:“那有什么可看的?我每天都那么练武修体,看到的师兄们也都是走的硬碰硬的路子,拳来脚往,每天打的鼻青脸肿的,我现在是看着他们脚一动就能推测出他们下一步是要出拳还是出腿,已经没什么看头了。倒是法修、阵修、符修,或是依靠着法器灵器来战斗的方式看的少,我也想长长见识。”
见他这么说,温陶也只有笑着应了,两人随意选了一组筑基弟子的比试,到擂台下观摩。比试弟子不少,观摩弟子也不少,但那都是限于颇有名气的弟子或是上五峰出来的弟子之间的比试,有不少外峰或是内峰的普通弟子的擂台下,聚集的观摩弟子就很少。温陶起先见这边擂台人少,忙拉了田改之过来观摩。一场比试下来,但见两人都中规中矩,剑法或是法器都使的不尽其妙,饶是温陶只是一个练气五层的弟子也觉其中一个弟子的剑法实在平平无奇,竟跟张伟这般的弟子的绝招有的一拼。
温陶暗自思忖:“怪不得擂台下的弟子这么少,看来要是想看到让人耳目一新或是精彩纷呈的比试,该到观摩人数多的擂台下。”
温陶长了教训,和田改之往观摩人数多的擂台去,一连看了两场,只觉确实精彩。台上弟子法诀或是法器使的精妙,火焰藤蔓冰棱的法诀是掐手就来,乃至袖箭烧火棍这般的法器灵器也是威猛无比,让对手防不胜防。便是走武修的路子的弟子,枪剑刀也使得猎猎生威,让台下的弟子也能听得阵阵风声。
更甚之,温陶还见到了一个专走音修的筑基修士,瑶琴可拎可放,甚至还能悬浮于空中,那修士十指修长,莹亮的指甲让人见之可畏。她不过轻抚两下琴弦,围观众人便觉心神一阵,如痴如醉,及至后续激战,琴音阵阵,如金戈铁马万千潮涌,让不少如温陶这般修为低下的练气弟子尤觉置身战场,心神动荡时,浑身战意凛然。还是最后谨守擂台的金丹长老放出了擂台上的防御阵,那声声金鸣击鼓般的乐声才慢慢被阻隔在了罩子内。众人这次再闻,虽琴音仍战意激昂,让人听得热血沸腾,却没有方才那般动人心魄的作用了。
有亲近的弟子不免问出声,一旁守台的金丹长老淡淡瞥了众人一眼,解释道:“音攻重神魂,擂台上的阵法可以让音攻的波不至于泄露出来。”
温陶听了只觉尤为受教,不禁暗暗把音攻和擂台上奇妙的法阵都记录下来,只待回去后查阅相关资料,甚至还可以把从这些消息中所得的感慨记录于玉简之上。
就这般,温陶和田改之在姚鹤峰待了一上午,及至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才离去,和三院弟子集合。及至下午,又是这般,只不过这次因为百炼峰有个师兄要上擂台,田改之就自行去了,温陶一个人在擂台下穿梭,哪个擂台下面人多就去哪个擂台下。她多跑了几个擂台,才发现众弟子也不光是观摩战斗很有技巧的弟子,他们也观摩颜值高的弟子,温陶不由得暗笑,看来即便是修行之人,大家都长得不丑,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妨碍人人追寻美。
她正要离去,突听有熟悉的声音轻声唤她:“温师妹,请稍等。”
温陶回头,正见着沙青长袍,腰间佩玉,看着便温润如玉的单殊然朝自己走了过来。单殊然是常年作世家公子雍容华贵兼又风度翩翩的打扮的,兼他又生的龙姿凤采,仪表堂堂,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周围弟子见单殊然走向温陶,目光移向温陶,见温陶虽年幼,还未长开,但姿容亦是不俗,又兼气度斐然,更让不少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两人的身上。
单殊然不由皱眉道:“温师妹,这里人多眼杂,听说白圭峰上的清风茶楼的灵茶甚是养神,我们不妨去那边看看吧?”
因为十年一度的弟子大比,和姚鹤峰有玉桥相连的白圭峰虽然没有对外界开市,但东西二市有本门弟子光顾,往来弟子亦是络绎不绝。
除去上次张伟的事情不说,单说单殊然练气六层大圆满的修为就比温陶练气五层后期的修为高出一截,又兼他年长温陶许多,两人同年入门,又是同辈,这声师妹倒是喊的情真意切。
只温陶听得这话却觉蹊跷,更甚后背已是起了细麻的鸡皮疙瘩,不由皱眉婉拒:“单师兄的好意温陶心领了,只是我还要观摩弟子大比,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思和时间和单师兄去白圭峰喝茶。”
单殊然叹气道:“温师妹,我之前为了三院之首的位置出了不少昏招,让师妹不胜其扰,现在我尤觉心下不安,还想请师妹喝茶赔罪,以弥补我过去所犯之错。”
温陶听此,心下更是皱眉,抬眸见单殊然,只觉他眸光清明,申请恳切,着实不似戏耍自己,方道:“过去之事已成过去,既然单师兄诚心悔过便可,再者温陶如今也不是三院弟子之首,这喝茶赔罪一说便不必了。”
温陶又道:“单师兄,我与改之约好在前头碰面,这便不与你同饮了,告辞。”
说罢,温陶转身就要走,谁料单殊然突然道:“温师妹这段时日可是随身带了玉简?”
温陶没有理他,径自往前走。
单殊然继续道:“温师妹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对三院弟子之首的位置那么纠结吗?”
“不想。”温陶淡淡道。
温陶刚觉后颈处有微风拂过,千山龙掌自觉地朝着身侧出击,脚下燕子飞檐的身法已是运转。单殊然这次的声音没有再从后方传出,而是从她身侧传来,单殊然面上带笑,神情轻松,手下正拿了一方软帕置于身前,轻轻松松就挡住了温陶的进攻。
单殊然这次轻声道:“温师妹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掌门会突然间决定收徒吗?”
温陶闻言心下一跳,只淡淡道:“没想到单师兄看着是个堂堂男儿,用的法器灵器却不是镜子就是帕子这一类女儿家的东西。”
单殊然的面容微微有些僵硬,复又听得温陶道:“姚鹤峰上鹤鸣台那边空旷又人迹罕至,单师兄若有什么事,或可去那里散散心。”
说罢,温陶已是收回了掌势,转身就走。单殊然没有再追上来,他只是收了手中那方防御锦帕,微垂了眸子,唇角带笑。
鹤鸣台地处姚鹤峰半山腰处,这里往常弟子就少,如今弟子都往山上擂台处去了,更是人少。鹤鸣台占地广,几乎绕了姚和鹤峰一圈,从高处看像是一白色的玉带缠绕着青翠的姚鹤峰,台上只有三三两两结伴同游观鹤的弟子,台下沼泽上或有鹤群昂首,扑棱着羽翅衔鱼而飞,不时发出鸣叫声。
鹤鸣台上风大,将温陶身后的发吹得四处散开,身上玄衣的袍角也随风翻飞,她只是神情淡淡的伸手拂了拂鬓边被风吹起的碎发,朝着不远处依靠着栏杆的沙青色身影走去。
单殊然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对着温陶笑。他本就生得不凡,龙驹凤雏,礼仪姿态无一不超过温陶以前所见世家郎君远之,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偏头对着温陶笑时,映衬着身后仙鹤齐飞,更显得玉树临风了。
温陶面色不改的看着他,问:“单师兄想说什么。”
“温师妹可是觉得这里景色极美?”温陶觉得单殊然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温润和煦,几乎算得上温柔了。
温陶道:“我选这里不过是担心单师兄怕是有要事相告,不想被他人打搅或是旁人误会了。我方才听单师兄所言,单师兄可是知晓此次掌门收徒的缘由?”
单殊然收敛了神色,靠近了温陶一些,慢慢道:“李思语乃是凌定崖李家的直系后人,温师妹可知晓?”
温陶点头,单殊然继续道:“掌门此次收徒,人选已定,是李思语无疑了。温师妹,盛师弟,田师弟,还有我和蔡昂师弟,其他师弟师妹,现在的努力刻苦,怕也不过是成了他人陪衬罢了。”
温陶早已对李思语反常拜入玄光派和越灿对李思语堪称冷漠的态度心生疑虑,只是往日里什么也没发生,倒不觉如何,也不多问,如今掌门明涂元君突然决定要收徒,见了李思语和越灿两人的反常,温陶心下已是有了推测。如今过来赴单殊然的约,也不过是确定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
单殊然所说和温陶推测并无二致。
单殊然垂首对着温陶笑,他笑意明澈,眸光清灵,与身后深邃的蓝天相映成画。他道:“温师妹可知我三年多前为何要和你们争夺三院弟子之首的位置?因为那是我早就从祖父那里得到了消息,掌门会在此届弟子中收徒。但凡峰主乃至掌门收徒,非甲乙二院的弟子不收,这届又有你们四个甲院弟子,我却只入了乙院,我心知自己胜算不大,所以才牟足了劲去争夺三院弟子之首的位置。谁料,最后却是败于师妹和田师弟之手。”
“谁料温师妹和田师弟担着三院弟子之首的名头整整三年多,掌门竟是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我为此还压制了练气六层大圆满的修为整整一年。及至今年,温师妹失了大师姐的位置,李思语得了,就突然传出了掌门要收徒的消息。”单殊然的嗓音很好听,像山间泠泠而过的泉水,却让温陶不适宜的想起上午听过的那个筑基期音修弟子的乐,像是能蛊惑人心,牵动神魂和心识。
单殊然继续道:“过去三年显然是避着温师妹,这次又特意摆出一副不论出身只求师徒缘分的闹剧来,这分明把我们所有人都当……都当、猴耍呢!”
“慎言,单师兄,”温陶冷声道,“掌门收徒是掌门的事情,他要收谁为徒,也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
单殊然继续道:“我看温师妹观摩大比观摩的认真,心中颇有所得,再加上温师妹也是天资卓越、禀赋远超常人,难道就心甘情愿做了他人陪衬不说,竟是半点也没有引起掌门注意吗?”
温陶不语,只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单殊然。
单殊然道:“想来温师妹还是不太了解成为掌门弟子所代表的的含义吧?这可不仅仅是关乎你以后所走的路子和修炼资源的问题,成为三派掌门之徒,不说在整个东域关宁山脉外人都要卖你几分面子,就是整个中州怕也是有大把的元君真人不能忽视了你的意见。本来温师妹已经做了三年的三院弟子之首,掌门四弟子之位合该是你的,就算是李思语依仗着凌定崖李家的势力,也不能强夺了去,让掌门堕了本门的信誉。”
“你现在所辛辛苦苦做的一切,在那个人眼里不过也只是浮云罢了,他甚至都不会正眼看你的努力,温师妹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