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看?”温陶轻问出声,心中暗回,我睁着眼睛看,口中却道:“单师兄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和李师姐两个人闹起来,你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单师兄又怎知,若非此届有李师姐入门,掌门怕是百年内不会再收徒了呢?”
单殊然怔怔不言,温陶又道:“若是掌门真这般做了,我也权当是没有这个缘分。师妹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还请单师兄自重,莫要做些堕了自己声名乃至有损道心的事。”
说罢,温陶却是拱拱手,转身要走。山风从背后吹来,黑发向前四散,身上的袍子呼呼作响,温陶背对着单殊然,突然道:“单师兄,下次身上熏的香,可别再用这搅乱人心的迷香了。”
回到擂台处,温陶想静心再观摩弟子大比,却是发现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了,有些懊恼的摇摇头,温陶看着擂台上弟子们之间的你来我往,霞光大放,金戈交加之声,顾自找了个地方清净清净。
未曾想,到了晚间修炼的时候,温陶仍旧觉得心烦意乱,迟迟进不了状态。她干脆穿了鞋下床,打开自己房间里的窗,手肘撑在窗柩上看外边夜景。
月明星稀,像是暗色的天幕点缀了几颗明亮的珠子,晚风夹着淡淡的花香,秋虫仍在鸣叫。
温陶隐隐听到隔壁房间的声响。
温陶心下不由得暗想:“这么晚了,李思语还没睡?”
温陶想起白日里所听闻的桩桩件件,不由得轻推开了房门,走到李思语房前敲门,连敲三下。里面传来李思语有些喑哑的声音:“是温陶吗?进来吧。”
温陶推开门走进去,见李思语也正开了窗看外边的夜景,不由得笑道:“我还以为这个时候李师姐在修炼或是睡觉呢,没想到也开了窗在看月亮?开这么大的窗,也不怕晚上放了蚊子进来。”
李思语回:“我不是看月亮,我是开窗透透气。听你的说话的语气,你刚刚是开窗赏月了吗?”
温陶但笑不语,只道:“师姐要是想透透气,哪里能憋在屋子里,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不仅能透气,也能赏月。”
说罢,温陶带着李思语来到院子里,温陶回身对她笑,燕子飞檐慢慢运转,脚下微动,整个人已是身轻如燕,沿屋檐向上,脚点了一下瓦檐,随后人已是落在了屋脊上。清冷月光下,温陶站的稳稳当当的,回身看院内的李思语,随后见李思语笑笑,也上来了。
月明星稀,清辉洒在屋脊瓦檐上,屋脊上的螭吻在清冷月光下栩栩如生,像是活过来一般,两人并肩坐着,身后的两个影子被映在屋檐上,像依偎着一般。
已是九月,晚风带了些凉意,夹着些不知名花草的清香。
温陶屈膝,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静静看远方月色下的山峦起伏,感受着雾气蒙蒙的山间云雾所引起的阵阵凉意,突然道:“李师姐,你说掌门为什么突然就要收徒了?”
不等李思语回答,温陶自己倒先说了:“我今日碰到了单殊然,他告诉我说其实掌门四弟子的人选早就定下了,那个人就是你。”
李思语的呼吸稍有些急促起来,她沉默了片刻,竟是对温陶承认道:“没错,在我来玄光派之前,我就知道我会拜入宗门前辈座下,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掌门。”这就是变相承认单殊然的话了。
温陶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会觉得心下气愤,便是不生气,也该觉得不平,但她此时听李思语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这事,心中不忿以及些微的伤感不甘竟是消弭于无形了。温陶不由得轻笑出声。
李思语听她笑,诧异道:“你怎么听我这么说,反倒不生气还笑?”
温陶道:“我该生的气,早在今天下午单殊然与我说这些的时候就生完了。师徒缘分这种事,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既然掌门心中有定数,他人纵然强求也强求不来的。玉简我会继续写,权当自勉自思就是了。”
说罢,李思语听此言竟也轻笑出声,她回眸看温陶,殊丽的面容在皎洁如水的月光下明晰可见,红|唇雪肤,潋滟双眸含笑,竟比天边的星子还要耀眼三分。她看温陶,双唇微启,轻声道:“我是凌定崖李家的直系血脉,七星派的泉明元君是我老祖,按理说我本该拜入七星派的,只是如今……唉,此事事关家族,纵然我心下烦闷,却也不得不……”
她欲言又止,温陶摆手道:“这种事情想来是家族秘辛,李师姐就不必为了解释这件事将之告知于我了。只有一件事师姐千万记得,单殊然一心想要拜入掌门座下,这件事他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李思语点头应允。
夜来,秋风萧瑟,屋脊上月光甚好,仰头可见星辉斑斓,但山间雾气朦胧,再加上夜风寒凉,两人纵是修行之人,渐渐地也觉得有些凉了,正要下去之时,突听院内房门轻开,竟是盛谦探出头来,对着二人道:“三更天的,你们两个在屋顶山干什么?难不成在月亮下修炼,还能修行的更快不成?”
温陶在姚鹤峰一连观摩了好几日弟子大比,许是为那日被温陶揭破用迷香使美男计有些恼羞成怒了,单殊然倒是没有来找过她,就连田改之也忙碌起来,这让温陶过了好几天舒坦日子。这日下午,温陶意外的在牌墙上的筑基弟子里看到了梁行瑾的名字,她自然不会错过,就去擂台下观摩梁行瑾的比试。
梁行瑾是上五峰雁行峰金丹长老的弟子,在内门中也算大有名气,再加上他惊才风逸,亦是个玉树临风般的人物,倒有不少男弟子女弟子都来看他的比试。他的对手是个相貌平平的使枪的弟子,一杆红枪使得虎虎生威,梁行瑾避也不避,径直迎上前去,却不知手中扔出个闪着青光的东西,悬浮于两人中间,又见梁行瑾手下掐诀不断,那青光法器像是一堵墙似的,任由对手长*枪横前,动也不动。除了此,他又手下掐诀,法诀不断向前,对手竟是没撑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被他击的认输。
擂台下叫好声不断,梁行瑾笑眼扫视过的时候,不经意间在人群中看到了温陶。他径自跳下擂台,笑着与温陶打招呼:“温师妹,好巧啊。”
温陶摇头道:“不巧,我是在牌墙上看到了梁教习的名字,所以才来这个擂台观摩的。”
“哦?”梁行瑾面上不由得挂起一抹笑意来,他笑得温和,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润许多,似乎方才在擂台上雷厉风行的人不是他一样。
温陶继续刚要开口,就见着一粉裳女修笑着走了过来,她看也未看温陶一眼,只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梁行瑾,眸光流转间尽是柔情,她问:“梁师兄,这位……师侄是?”
梁行瑾面上的笑意拢了一点,但仍指了温陶对女修介绍道:“温陶是这届的甲院弟子,我前些天在三院任教习的时候,这位温师妹于阵道上颇有天赋,所以我极力让她进雁行峰来着。”却并不给温陶介绍身旁的粉裳女修。
“哦,原来还是三院弟子里的师妹,怎么就偷偷溜出两峰到姚鹤峰来观摩弟子大比了?两峰的教习管事竟是丝毫也不知么?”
温陶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只解释道:“这位师叔说的是,只是我并不是偷溜出来的。今年三院弟子观摩弟子大比,是掌门特许,并且让教习和管事带队的。”
梁行瑾打圆场,笑道:“温师妹既是来看我的比试,那可就要睁大了眼,好好看我是怎么用阵盘御敌的。这些功夫,温师妹以后进了我们雁行峰也会学到的。咱们雁行峰的弟子……大家都在一起修习阵法符箓,研习法诀武技,平日宗门任务也可结伴同行,峰内的氛围好的不得了。”
温陶点头称是,道:“我本来正有此意。”
梁行瑾笑了笑,似又想起什么似的,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传音符交给温陶,道:“既是温师妹有意进雁行峰,那之后的内峰考核可要好好的准备了,以后如有什么阵法上不懂的问题,自可到弟子堂去寻我,若寻不到,就用传音符也是一样的。”
温陶接了传音符,梁行瑾的下一次比试很快就来了,他对温陶点点头,随后竟是脚一蹬地就上了擂台,他身形飘逸,温陶方才并未感受到丝毫风声,可见梁行瑾的身法之妙。
温陶在擂台下继续观摩梁行瑾的比试,那女修方才说话就带刺,后来见温陶只是普通的要进雁行峰的三院弟子,不免存了些轻视的心思,及至后面梁行瑾竟将自己的传音玉符给了温陶,说话更是毫不客气。说什么梁行瑾是金丹长老的弟子,天资卓越,又兼风神俊朗,是不少女弟子恋慕的对象,话里行间似乎拈酸吃醋,让温陶觉得无奈之际又颇觉有趣味。温陶活了十五六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看待的,初时觉得好笑,及至后面便心下来气,只冷冷的拒了这女弟子的邀约,再抬眸看擂台上梁行瑾英姿飒爽颇为从容淡定的比试,也觉得没了什么趣味,只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温陶这几日观摩了好几场弟子大比,此时顿时静下心来,也有时间回想这些天的所得,想着要在玉简上刻录什么内容了。她垂眸沉思,心神慢慢沉浸在比试所得中,人已是习惯性的顺着小路下山,慢慢往山下走了。越往山下走,耳边人群喧嚣声愈远,路上行人也越少了,及至她走过了观鹤台,耳边所闻就是鸟鸣幽山,秋虫嘶鸣了。
姚鹤峰山路平坦,温陶拾级而下,但见道路旁瑶草奇花,山泉流水亦是成趣,再见,却是花草流水石碓,亦是分层叠次,隐有奥秘,不知不觉间,竟是慢慢偏了石阶,俯身朝着花草而去了。
此时山下突然传来几声喧嚣,惊醒了慢至佳境的温陶,她猛然惊醒,才觉头昏脑涨,似乎是自己方才所思所想超过神识范畴,脑海混沌,颇有些承受不住。她静静站立半晌,听得山下喧嚷声更大了些,这才快步朝山下走去。
姚鹤峰和白圭峰不仅仅是半山腰玉桥相连,就连山脚亦是同门共道,是不少外来修士进入玄光派的常走的一条路,名唤南门。南门有阵法,持有宗门弟子令牌的修士自然可以自由出入,若是没有,则只能在守门弟子处登名记姓,等着人来领她上去。
玄光派财大气粗,饶是南门的守山之地,亦有供给守山弟子稍作休息的屋舍,温陶到来时,只见三个穿着灰袍短装的守山弟子在排查过往修士,另有一个穿着白羽长袍、头戴金簪的疑似领头之人的内门弟子与一个着黄裳衣裙的女修说话。
那内门弟子冷声道:“按照本门规矩,没有弟子牌便不能上山,你说你是宗门内的人,便是宗门内的人了?”
那黄裳女修侧对着温陶,温陶只能看见她的右半张脸。饶是半边脸,但见她秀眉琼鼻,樱唇微朱,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气质沉沉、面无表情,这便损了她三分美貌。
温陶已是练气五层修为,方才在姚鹤峰上所见所闻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弟子,此时乍见这女修,但见她虽生得貌美,浑身上下却是无分毫灵气脉动,分明就是个和齐伯一般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凡人。再见她身上衣裙首饰,黄裳亦是简简单单,一点也不繁复,头上钗环未置,颈项耳边更是没有什么珠翠相接,未施脂粉的脸依然苍白的可怕,这是不同于李思语和温陶的乌发雪肤,而是仿佛失血过多、面无润色的略带暗青的苍白。
温陶的脚步声渐近,这女子突然转过头来,似乎是毫无所觉却又意外中的扫视了温陶一眼。
温陶此时见着这女子的全貌了。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螓首蛾眉,靡颜腻理,楚腰卫鬓,只她虽生的貌美,但却似大病初愈,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发青。
虽是第一次见这女子,但温陶从心底却觉得竟眼熟至此,连她方才经由似乎是姚鹤峰山上阵法堆砌的花草奇石的神识大脑也清晰了起来,更觉灵台清明,心下微跳,竟丝毫不亚于进阶之时。
她见了温陶,明眸含水,杏眼盈盈,像是深井的水突然落进了叶,涟漪泛起,层层叠叠,倒像是经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突然间对着温陶盈盈一笑,更显得风姿绰约,犹如月里嫦娥。
她看向温陶的目光移开,又看身前的守山弟子,道:“我在外游历多年,弟子牌早已遗失,宗门内弟子的传音符也早已遗失,如今是没有什么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了。再者,你说我身无修为,却是你修为低下,瞧不清罢了。”她嗓音清冷,目光冷凝,面上仍淡淡的,虽听起来是在解释,只不经意间透出些许的居高临下,似乎毫不将这守山的内门弟子放在眼里。
守山弟子哪能容得如此轻视,当即面色几变,厉声道:“这东域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妄想进入我玄光派,你一无身份令牌二无宗门中人领你上山,单这片面之词就说是我宗门长辈,我如何信你?若是人人都说是我玄光派的长老弟子,却拿不出分毫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便要强行上山,我岂不是要一一都放进去了,若是如此,我守山弟子威信何在?更干脆点,要我们这群日夜看守山门的守山弟子有何用处?”守山弟子亦是说的慷慨激昂,字字句句皆有理。
那女子轻声嗤笑一声,笑道:“既是如此,你把掌门请来,与我当面对质就是了,且看看我是否所言非虚。”
守山弟子怒道:“信口开河!你身无半点修为,却是开口闭口都是让我请来掌门与你对质?我派掌门是元婴元君,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陪你这个丝毫修为都没有的凡尘俗女当面对质?”虽说是这么说,但温陶总觉得是因为这守山弟子联系不上掌门。
守山弟子怒道:“你若再纠缠不休,休得怪我无理,以一筑基修士欺你凡女了!”这守山弟子说着,已是连连摆手,示意这女子快快离去。
温陶见状,刚要说什么,突听这女子的目光又逡巡到自己身上,开口问道:“你一三院弟子,怎么会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