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应该回家,可是半路上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江边。夏汛早就过了,江水平阔宁静,水中是天空的倒影。火车从远处的江桥上轰然而过,不知道去向什么地方。
郁青想,大哥会不会坐在某列火车上,去了遥远的秘密基地,执行什么特殊的任务?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看到了骨灰盒被埋葬在土地里。
死亡到底是什么?郁青想。大哥会去和爸爸团聚么?还是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会不会见到二胖的奶奶?要是能见到就好了,二胖的奶奶那么热心,肯定会愿意照顾大哥的。说不定老太太还会问问二胖怎么样了。可是大哥离家好多年,大概不太能答得上来。老太太问不出来孙子的近况,估计会很失望吧。
想到二胖奶奶的慈祥和爽朗,郁青笑了笑。可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他突然感到脚下发软,在江堤上趔趄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一只手闪电般地伸了过来,紧紧拉住了他。
郁青回过头,看见润生紧紧抿着嘴,站在自己身后。他的手那么稳,稍微一用力,就把郁青拉回了栏杆边上。
郁青愣楞地看着他翻过栏杆,在自己身边站住不动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郁青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和润生一样,有了不愿意对人说的心事。因为无法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水退了,江滩露出来了老大一片。有许多人在那里带着孩子挖江蚌。一个十bā • jiǔ岁的少年把正在往水里跑的小孩子捞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郁青的眼睛模糊了。他擦了擦眼睛,可泪水越来越多,很快就淌了满脸。郁青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终于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起来。
温暖的手迟疑地落在了他背上。
郁青转过身抱住润生,像小时候那样开始嚎啕。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后来太阳很大,晒得人眼冒金星他也说不准,因为他头晕得厉害。
润生一直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郁青哭够了,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知道么?人死了会变得好小好小啊。”
他向润生比划:“就剩那么一点点了。”
润生轻轻道:“我知道。我也见过。”
郁青抬头看他。润生的眼睛深邃又平静,郁青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以前他觉得润生很多时候太过冷漠。现在他几乎感谢这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