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无可奈何,爷他早上出门时,脸上明明还挂着一种去年到泸县打杀贪官污吏时志在必得那种表情的。
谁知道回来后,不但大半片衣袍都凝结了一块块冰块,身上还满是血迹和粉末,脸上又挂了斑斑驳驳的淤伤,可把他吓坏了,还以为那是他半途遭遇埋伏,以为那是他的血呢。
后来又觉得不像,人的血迹哪里有那样浓重的骚气啊!那反倒像是...以前他们村上老道士用来降魔除妖的黑狗血。
爷他不知怎的,回来后就一言不发,从未见过他脸上有那种强烈挫败的感觉啊,不过也是,爷他打小就天赋极高,什么事情到了他手是没有解决的?
就连考状元那么难的事,他还是弄了连中三元,进内阁那么难的事,别人都是熬到白发苍苍都不一定有机会进入,而他不过为官十载就挤了进去,成为大昭开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老。据说日后赵首辅致仕后,他们爷就是首辅大人了,尚未而立之年当上首辅的,前无古人啊。
还有什么事可以把他难倒的?
安安摇了摇头,默默把搁在槅扇边放凉了都没被动过的饭菜端回去,打算再到伙房弄些热的过来。然后在靠近门边的时候,除了听见里头人把案桌上的公文和笔砚拨得哗啦啦掉地上外,还听到他胃痛呻-吟的声音。
哎!自打二夫人离府后,爷的胃是越来越不好了。
骆阁老他已经好久不曾休沐过了,这次还不是在以往规定好休沐的日子前来休沐,内阁许多事情都被打算了,几位内阁殿大学士急得不得了。
就连皇上也隔岸观火似得问了一句:“骆阁老他今日身子又不适?你们内阁几位要不要去探视一番?”
后来有些事务搁在那里实在不是办法,就连一向足智多谋的赵首辅也没有办法处理好,一般这种棘手且风险性颇大的事情,都是骆阁老亲自而为的,如今少了他真不行。
后来赵首辅拖着年迈的身子并几个内阁大臣一起去侯府探视了,骆奕承终于答应第二天回朝堂。
结果一连放松了好几日的朝上众臣,见骆阁老回来了,就又丧哭着脸,体感又得被他批斥得体无完肤了。
果不其然,在骆阁老一连歇了好些日子,回朝后除了见他面庞瘦削了不少,显得更加清冷后,许多人也都被他批得很惨。
尤其是负责稽查民间书籍管理的典书令,骆阁老今儿的眼睛不下六七次瞟向他,每批斥完一个官员就瞟他一眼,直把他弄得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最后一个,也是批斥得最严重历时最久的便是他了。
“钱大人,”骆阁老的声音阴寒,在束起了髻发戴上官帽披上官袍后,这些时日的憔悴便看不出多少了,只剩下厉寒和干练。
“本官给你三天时间,把甄玉良缘的写作者找出来!那种败坏道德的话本,以后不要让本官再看见了。如若百姓看多了那样的荼毒品,良家妇女全都红杏出墙了,家宅不和导致国家动摇了根基,这个罪是钱大人来担当嘛?!”
典书令被他劈头甩了一本书,正正就是阁老所说的甄玉良缘,典书令哀叹口气拾起地上的话本,心想果然骆阁老日理万机,无论事情大小俱无法躲过他的火眼金睛,竟连这种闺阁女子间私密传阅的东西都被他揪出来说事了,看来以后他当差也得多用心,不能留有死角,不然恐怕官帽不保。
“可是...阁老大人,这诛九族的刑罚是不是过于严重了?就...没有将功抵过的机会?下官从文中字里行间看得出,写这书之人也相当怀才哪!”典书令翻了几页不由感叹。
堂上所有官员开始对这个新擢上来的典书令抱以同情的眼光。
原来是个傻的,不知道骆阁老在斥责人时不能反驳?
而就在所有人都抱以异样目光和复杂心情看过去时,骆阁老突然沉默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等他开口,却是已经敛下了大部分的怒气,道:“那就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把甄四娘和玉公子的姻缘改掉,变成四娘和罗大爷琴瑟和谐相伴一生,还有...”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让他把罗大爷的形象改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