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之上,残阳如血。
郑姒扶了一下头上大大的斗笠,收回远眺的目光,垂眸瞧了眼自己手背上的乌紫痕迹。
那痕迹起初只有不起眼的一小点,看上去像一颗深色的小痣,然而,它却一日不停地往外晕染,如今已经渐渐蔓延到了腕上,又向上钻入袖间。
仿佛一个活物狰狞地挣扎出诡异的形状,看上去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郑姒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色如常,眸中淡然,好似那邪异的玩意儿根本没长在自己身上,是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物什似的。
忽然,她眼波一动,睫羽轻颤,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任衣袖滑落边缘直盖到指尖。
流畅又自然地将手背到身后,而后转身回眸,含着浅笑望向十步之外迎着夕照向她走来的白衣少年。
“怎么样?”她问。
月余前的一个夜晚,夜空中星辰陷落,那些流泻而来的星芒没入她的身体发肤,她昏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融合了天道的部分特性。
这特性让她平白拥有了普通人难以得到的奇能力,让她能轻松地感知到目不能至的地方,窥见每个人的命运,甚至预感天地之间的变化。
而且,沾染了天道恩泽、在某种程度上与其同化的她,被冥冥之中的规则和秩序保护着,拥有了类似“主角光环”的这种buff。
然而,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郑姒得到了这些好处的同时,也承受了不小的冲击和束缚。
最初那段时间,她的意识被信息的狂潮冲至浩瀚的黑暗、似闪着异彩的虚无之中,失去了自己的来处和形状,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和姓名,仿佛要日复一日,亘古不变的孤独漂浮。
她顺着疼痛的指引,才懵懂的落回她熟悉的那片天空,破开混沌睁开眼睛,在翻涌而来的记忆中找回清明。
这种状态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好在她每次都顺着茫远的指引摸索而回。
一次比一次顺利,一次比一次笃定。
而在身体和头脑渐渐适应了那股力量之后,她渐渐学会不让自己被流放。
她脆弱的意识通过了考验之后,身体上的麻烦接踵而至。与她不对付的天道年老退休之后,不顾她的意愿强塞给她一把责任——维护新王朝的稳定,让郑姣能够安坐庙堂。
没有拒绝的余地。
若是不照做的话,就是在放任自己身上的大小毛病,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病入膏肓。
于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郑姒不得不开始四处奔波,而这里——与繁华人间隔着重重险峻山峦的、人迹罕至的西境——便是她如今的目的地。
无他,只是因为此地暗藏的隐患,对她而言威胁最大。
方才,她半条手臂灼痛不止,为了不让容珩瞧出异样,她寻了个由头,让他去瞧瞧远处那个小村落有没有人家愿意借宿,方便他们今晚歇下。
郑姒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情坦然地看向归来的容珩,眸光纯粹的没有一丝阴霾。
容珩扫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郑姒心中了然,她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个小村落是个空无一人的死城,根本没有人家。
然而,虽有这样的感知,面上她却仍装作平平无奇的普通女子,以假乱真地讶然蹙眉,道:“镇上没有客栈?也没有人家愿意借宿?
“也对,这儿位置偏远,人迹罕至,忽然出现两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他们戒备些也不奇怪。”
他闭口不言,视线轻轻地落在她的面上,郑姒察觉到了。
她入戏颇深的发愁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我们总不能露宿荒野。这里我方才已经瞧过了,没什么可疑的阵法,不如我再与你一同去瞧瞧?”
她心中想,容珩不发一言地注视着她,应该是在观察她。
他这样聪明的人,郑姒很难瞒住他什么。
只是,她还是想尽可能地多拖延一些时间,最好等到她解决这里的事,等到她臂上的怪异纹路消退之后,再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他。
到那时,她面临的问题至少有了确定的解法,就算他知道了她身上的异样,也不至于过分担忧。
好在,她自觉自己的演技有了长足的进步。
将自己的台词说完之后,郑姒抬眸眼含疑惑地看向容珩,似是在问他怎么不应声。
容珩嘴唇张合了一下,眸中浮出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凝视着她,用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