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山秋日景致好,过几日秋猎,带她一道去,她定是喜欢的。
浴池里一室安宁,刘彻拿了巾帕,细细把她长发擦干,这才把人抱回了寝殿。
他也没睡,放下床帐,床头留了一盏灯火,出寝殿时,南平已经指挥着宫人,把搬去椒房殿的东西,又搬回来安置好了。
侍从们训练有素,进进出出未曾发出一点声音,刘彻去了书房,翻看先前她看的两卷文书。
一卷从雁门关来,大概意思是,有商人牟利,开挖井道采矿,朱笔红批上密密写着的回复,多是阐述深井开矿的危险之处,并令功曹严查私自开矿者,附有图册,上面明确了开挖标尺,把井道深度限定到了一丈半,言辞郑重严厉。
刘彻少见她批文这般疾言厉色,可见是挂心担忧了。
余下半箱多是茶园的事,地州志上很多山脉舆图,均标注了待勘察的字样,因不能了解具况,批复起来只好事无巨细,各种情况罗列陈述出来,供给臣工参考。
并州粮种,对官霸民田的事也有所担忧,她行书有理有据,条条框框,思路清晰,但一桩桩一件件看下来,刘彻很难不察觉她潜藏不说,甚至可能她自己都尚未发觉的心意。
手中的竹简好似有了千斤重,刘彻轻轻搁回去。
南平在旁随侍,听着片牍碰撞的响动,本是昏昏欲睡,这会儿听不见动静,倒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了,抬眼去瞧,见主上看着案几上的竹简,神色晦暗,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多问,到寅时,这才上前问,可要歇一会儿。
刘彻摇头,叫了洛一,让他带人去传从雁门来的金曹,再传新安置的茶官,都尉,他有话要问。
外官入宫觐见,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方能到,刘彻让南平收好文简,照常换了一身短打,去武场,又让南平把丁权叫来。
是承明殿的一个小侍从,表面负责给皇后传膳,伺候饮水点心,其实有些武功底子,见了刘彻行了礼,回禀道,“大长公主来请安,与皇后说了和亲选公主的事,临出宫,提了成侯安侯。”
刘彻张弓射箭,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
成侯安侯是皇后的两位兄长了,南平朝丁全使了使眼色,让他前后仔细说一遍。
丁全连大长公主带走几两茶,皇后回了什么话都一一讲清楚了。
刘彻吩咐说,“下次大长公主再来,着人来寻朕,不要耽搁了,下去罢。”
丁全应了声是,回承明殿当值了。
南平偷看着陛下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选哪个宗室女封公主去和亲,不过一桩小事,要官在自家主上这儿可是大忌,只有主动给的,没有伸手要的,尤其长公主一门,无寸功,却是三侯同门,荣耀非常了。
刘彻未置一词,连神色也无变化,照常习武半个时辰,回去沐浴完,天才刚刚蒙蒙亮,南平伺候着上了朝服,寝殿里一室宁和,许是因为屏风后纱帐里熟睡了一人,仿佛冷冰冰的宫殿都透出暖意来。
刘彻要去上朝,临走又停住,转到屏风后头,闻到了些淡淡的香气,不是熏香,而是她身上的体香,清淡,若有若无,好似蜜,又好似带着露水的芙蓉,清新好闻。
刘彻不由坐去床榻边,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把人喊醒了。
“阿彻……”
阿娇困难地睁开眼睛,她习武,骨骼柔韧,体力也好,但架不住刘小猪如狼似虎,睡着还好,稍稍有意识,感知也回来了,身体像被马车碾过一样,起床困难。
阿娇瞧见纱窗透进了些许晨光,知道自己起晚了,勉强挣扎着要起来,“怎么不去上朝,有事么。”
刘彻把人搂进怀里,在她发间吻了吻,“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他一身玄衣正服,带着秋日清晨的凉寒气,阿娇清醒了一些,但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什么要说的,又见他望着她,支起身体在他唇上吻了吻,迟疑道,“秋猎带我去?”
她听洛三说的,宫廷卫卫们这几日正比弓马骑射,前五十有机会跟着陛下一道去郊野秋猎,卫戍营里每日吆喝声不断,热闹得很。
她好似压根不打算同他说堂邑侯府的事。
刘彻手臂紧了紧,索性不提,在她唇上吻了又吻,才哑声说,“本也要带你去的,否则朕岂不是孤枕难眠。”
可以名正言顺出宫玩,阿娇倒是挺开心,一下精神了,“好久没碰弓箭了,等我给你当个校核,检验一下你手里的卫队,看能不能用。”
刘彻嗯了一声,搂着亲她的脸,亲到她怕痒,笑着躲,自己唇边也忍不住勾起笑,就这么混着,好似搂着个宝贝,怎么玩闹都不够。
阿娇睡意被他搅合没了,听南平在外轻声催促,早朝时间到了,很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看,通红着脸推他,“你这人真奇怪,平常也不见你多想我,一见面反倒黏黏糊糊的,你快走罢。”
刘彻挑眉,“我常常回来,你像猪一样睡得熟,吵醒你还要被你打,搂着你又睡不着,只得看一看就走。”
好像是有那么两回,他半夜三更回来,一回来就闹她,她要睡觉,也想不起来这是九五之尊,拳打脚踢。
阿娇忍俊不禁,刘彻看住她道,“倒是你,承明殿离宣室不远,不过两刻钟路,从不见你主动来寻,听大臣说两句,就要搬去椒房殿,也不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又说,“朕是不能没有你的。”一日也不能没有。
古代人是不太说这样话的,尤其刘彻,继位后就更没有了,现在一双深眸看着她,一瞬不瞬,语气温软,偏又生的清俊,阿娇脸上飘红,就推他,“没有没有,你快走!”
刘彻见她眉花眼笑的,眼里却有情意,心情亦很好,“那还搬不搬去椒房殿?”
阿娇还是推他,“不搬不搬,同寝同食。”
刘彻一笑,这才起身,去上朝了。
他一走,仿佛寝殿也跟着空了,阿娇自己笑了一会儿,动动被吃干抹净的身体,拿了衣服过来,打算也起了。
朝议上这几日安静下来,又恢复了些景帝一朝时安然平和的境象,宗正太常们禀告说哪儿哪儿天降祥瑞,哪哪儿出了些小灾害,要拨粮救灾,再夸赞一番牢狱里空荡荡,无罪犯,天下泰安,朝会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