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坝也没那么容易好冲,多半还是建堤时动了手脚,咱们不走官道从林子里穿过去能早到一两日,现在青州哀鸿遍野,能早到一刻也是好的,再说,去的突然说不定还能打那群贪官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还有这层考虑。”杨子仪顿悟,“还以为你只是单纯想甩了谢公子。”
李云深嗤了一声,“你以为都跟一样,鼠目寸光?”
“老大,我发觉你自从成婚后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杨子仪仔细想了一下,斟酌道,“倒说不出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就是觉得,你想的多了,不再那么不管不顾的。”
“唔,就拿谢公子这事说吧,明明就是陛下硬塞过来的人,你又不怎么喜欢那这人你自然是有多远扔多远的晾着,哪会像现在这样把人捧在手心里宠着,还时不时跟人闹点别扭,简直就是——”
李云深用杀气制止了杨子仪接下来的胡言乱语。
“呃,我换个比方,比如像这种和一群肚肠脑肥的外放大员打交道,还吃力不讨好的破事,你从前是绝不会碰的——这种空在儒林士子间挣名声的差事明显是四殿下会抢的。”
李云深仰起头看天,黑云压城,大雨磅礴而落。
“你不懂。”
——也,不必懂。
杨子仪不会知道青州就是他与十万将士葬身之地,李云深联手南蛮在青州一线天设伏,守住一线天两端天险,将他亲手带出来的将士尽数坑杀,尸山血海血流漂橹为的不过帝王心上一丝疑虑。
帝王之心狠辣无情,可笑的是那些为国为民浴血拼杀将士最后竟死在在了自己交托信任的同袍手里,死在了自己拼死守护的疆土之上。
青州地处黄河下游,朝廷每年拨款修缮堤坝无数,银子派下去了,堤坝还是年年决堤,良田还是年年冲毁,只养了一群肥的流油的巨贪恶吏,百姓怨声载道,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
上一世李云霁自请来青州平乱,以雷霆手段斩杀一众贪官,又力平匪患,不仅叫他在朝中威信大涨,官员几乎被一锅端干净的青州也相当于成了他李云霁的封地,治贪所获的银两说是上缴朝廷,但谁又知道准确数了?
——青州,是李云霁夺嫡的根基。
如果他没有记错,谢青母亲所在的郑氏正是青州大族,如今青州闵阳府正是由谢青吾的舅舅做主,这样仔细想想谢青吾与李云霁果然纠葛极深,若是此次来青州的仍是李云霁,等匪患平定后再与郑氏联手,青州这片地界怕是连父皇也插不了手了。
李云深静默立在山岗之上,望着不远处那俩仍在颠簸的马车,手中缰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有点想骂人。
谢青吾怎么就这么难办呢?若是想要杜绝李云霁染指青州,最坏的办法自然是趁着这回水灾治贪连郑氏一并打压了,他可不信郑氏作为青州大族这些年还没沾手过朝廷拨下的银子。
——都是青州一个泥潭里打滚的,谁还能真正比谁干净了?在一个已经脏了的泥潭里想独善其身,基本上不可能。
但偏偏郑氏是谢青吾的母族,他说不清自己对谢青吾是什么感觉,愧疚、忌惮、防备、心疼,甚至还带了一点非同寻常的在乎,如果谢青吾没有选了跟李云霁他们还是可以静下心来喝杯茶的,虽然他压根喝不出来那些茶有什么区别。
要不要动郑氏,这是个难题。
“老大,王爷?”杨子仪无语“你要是真想谢公子就过去把人接来,这么对这辆马车看入迷是个什么事儿?别心里惦记,还端着架子也不嫌憋得慌——哎,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老大,你这不能因为被我说中心事就恼羞成怒啊!”
他大批运粮车钻进林子还是不容易的。山间小路泥泞偏又遇上大雨,李云深刚刚把几百人的队伍安置好,回头陡然便听见天地一声震颤。
粮车倾倒,马匹脱缰,李云深的坐骑青锥是草原上进贡的汗血宝马,此时突遭异动虽然也不安焦躁但好歹没有直接将他掀下马去。
山石滚落,大雨滂沱,一行人人仰马翻。
“顺子呢?曾及在哪儿呢?”
“粮车!吁!马脱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