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靠凶悍吃饭的地方,霍南疏看来是发过狠了,即使姗姗来迟,也没人敢去争抢他的那一份。
宴音凑近一看,是一块黑硬的面饼子,还有一眼稀得分不清是什么草根煮的汤。
人一多了,就能看到许多苦痛,有断了手足的,有皮肤溃烂、骨瘦如柴的、有肚大如十月怀胎的……
她的阿声,前世就是在这无医无药的地方苦熬着吗,又熬了多久呢?她不敢再想。
霍南疏将不算食物的东西拿在手里,找了山上流下的山泉水洗手,再坐回他的草棚里沉默地啃着。
他那双手也跟面饼子差不多了,粗糙发黑,水也洗不出指甲里陷进的黑泥,手腕因为重复的挥锄有些扭曲……
霍南疏从前是拿唐刀的,手上有茧子,但修长有力,干燥漂亮。
宴音伸出手去,虚握着他那双手,心里漫上无边无际的难受,她死了一闭上眼,什么也不知道了,霍南疏还在这人世受苦。
她坐到了他面前去,假装自己又躺在了他的怀里,晚上的岭南大抵也是冷的,她感觉不到霍南疏的一丝温度了。
“是我连累你了。”她呢喃低语。
可啃着面饼的人无知无觉,不知怀里清丽的贵妃正暗自垂泪。
吃完了晚饭还要继续干活,直到三更天了,霍南疏才重新躺回了草垛上,紧绷了一日的身子放松下来,浑然不知身旁也睡了个女子。
草垛稀疏,月光下能看到底下盖着些东西。
陪着他来岭南的东西很少,一把刀,一只早已破烂的蹴鞠,还有手腕上那一串粘着泥的碧玉佛珠。
“这东西,你留了这么久吗?”
没人回答她,宴音只能自言自语。
霍南疏也看到了那个蹴鞠,皮子已经破烂流丢,上头绣的老虎也失了颜色。
他抬手去摸,蹴鞠瘪了下去,原来是被劈开了,霍南疏从里面拿出了一只豆绿攒珠发簪来。
那发簪也很旧了,但水头依然青翠,宴音凑近了仔细看,该是少女佩戴的东西。
她细细想了起来,恍然记起,这是从庐州买来的样式,云北少有这样的东西,她只是戴了几回,不知何时遗失了去。
原来是被他偷偷藏了起来,这得有十几年了吧。
宴音突然恨起了他来,为什么喜欢了这么久,还能,也怪自己,怎么就能把他给忘了。
“若重来一世,我当你的跟屁虫,我记得你,我先来找你……不,我们死都不分开好不好?”
她侧躺和他说话,那双桃花眼却仍看着发簪。
霍南疏听不见这么好听的话,他借着月色摩挲着那枚发簪,终于闭眼睡了。
宴音舍不得闭眼,她怕眼前黑下来,自己就要消散了,可她还要多陪他一会。
幸好,鬼是不用睡觉的,她守在旁边,头枕在膝盖上,抬手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