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儿后,他用苍白的手指遮掩住了脸庞,像是不想再看见自己的脸。
“究竟怎么做才能……”
“怎么做……”
蛊银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疯狂。
再没了平时的冷静。
他最近越来越在意面容了。
即使以前也对自己丑陋的脸孔感到不满,但也没有到这种近乎疯狂的地步。
蛊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这么丑下去了。
他想要变得漂亮,变得正常。
就像那些整天待在神父身边的信徒们一样正常。
而不是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看神父的弥撒。
山洞里,不知过了多久,蛊银才松开遮掩着脸庞的手,无精打采地趴在地面上,看着洞外封家镇的方向出神。
是不是因为缺少了美女的皮囊所以才失败的呢?
要是能借到封琪的脸皮就好了,那样就能试一试了。
蛊银垂下满是郁色的眸子,感觉一切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要得到封琪的脸皮就要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他没能完成封琪的愿望,没能给神父一个教训,现在也没办法得到封琪的皮肤。
翻看着童话书上的内容,蛊银看着其中几页有关友情的故事,有些出神。
不同于电视里的完美无缺,在这本偏向黑暗风格的童话书里,有些友情是会破裂的。
而破裂后的友情似乎就是仇人关系了,是可以随意剥下仇人皮囊游街示众的。
要是他跟封琪也友情破裂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不用绞尽脑汁地向封琪借用脸皮。
蛊银如此想着,仿佛幻想到了自己变得好看后的样子,水潭里的倒影不禁勾起了嘴唇。
露出扭曲而又如孩子般愉快的笑意。
不过片刻后他就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哪有刚成为朋友就盼着友情破裂的。
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不可能会那样做的。
就像他与自己的好友站在同一阵线,对抗神父一样。
他是个对友情很忠诚的友人。
蛊银提到神父,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神父的模样。
最近每一天傍晚他都会悄悄躲到教堂里,想得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教训神父。
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只有每天早晨躲在暗处偷看神父弥撒时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神父做弥撒时温柔的表情,比他想象过的母亲最温柔的神情还要温柔。
但是蛊银知道这并不是自己喜欢上了神父,背叛了好友。
大概是他单纯地喜欢这个教派而已。
如果他是个人类的话,大概也会信仰这个教派吧。
毕竟神父每次做弥撒的时候虔诚的面容和声音都会让人着迷,足以体现出这个教派的吸引力了。
蛊银想到这里,嘶嘶地吐着信,抬头看着山洞外的天色。
似乎在期待着天色变暗。
那样他就可以再次赶往教堂了。
没有其他原因,他只是想要在明天早晨的弥撒时占一个观看的好位置而已。
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的。
当天色终于暗了下来的时候,蛊银便立刻出发前往了镇子方向。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今晚的镇子比起往日要热闹许多。
即使天色暗的很快,镇民们也依然没有回到屋子里休息的意思。
往日即使是为了传教,他们也会在夜晚回到房子里进行祷告,而不是在大街上乱逛。
蛊银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像是人类彼此憎恨殴打后留下的气息。
他隐在暗处的蛇尾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过去,而是继续朝着教堂的方向游动了过去。
虽然现在镇子上到处都是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路小心地前往教堂。
他体内的蛊虫也在兴奋地乱动。
不知道是因为镇子里弥漫的血腥味,还是因为快要到教堂了。
蛊银看着自己手臂下滚动的蛊虫,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
自从第一次见到神父之后,他身体里的蛊虫就开始变得不听话了,一天看不到神父就会变得躁动不安。
甚至还会反抗他的命令。
这种宛如左右手不听使唤的行为让蛊银很是烦躁。
但是他也没办法,只能每天都过来。
当然,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寻找教训神父的合适时机。
他每次都是如此对自己解释的。
很快就来到了教堂附近,蛊银停住了身形。
因为他在教堂里嗅到了很多人类的味道。
以往的这个时候,教堂里早已没人了。
现在却还人头攒动。
蛊银躲在暗处,看到教堂的人们簇拥着神父高挑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神父,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
“是啊,那可是您亲自洗礼的信徒,这就给抢走了!”
“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下午打了一架,可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就把人抢走了,太嚣张了!”
酒疏走在人群中央,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教堂外的阴暗处,那里似乎有一道阴森的影子躲藏着。
虽然看不到具体身形,但酒疏还是能认出那道影子的主人是谁。
“带我过去吧,去看看我们的同伴现在怎么样了。”
酒疏收回视线,抬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露出柔和自然的笑容。
极具亲和力的面容让信徒们眼中的信赖和憧憬更加浓厚。
对所有信徒来说,能看到酒疏脸上的笑容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激励。
“好的神父!”
说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往镇子的另一头走去。
蛊银庞大的身体不便遮掩,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无法靠得太近。
但他敏锐的听力还是能听到些许动静。
酒疏身边的信徒们都在说什么同伴,耻辱之类的话,好像是有信徒被人抓了,直接影响了神父的面子。
毕竟刚刚接纳了信徒就被人绑走,完全是在打神父的脸。
作为神父最忠实的拥趸,信徒们为此大动肝火。
每个信徒都感觉是自己被人扇了好几巴掌一样,咽不下这口气,甚至大晚上还要叫来酒疏去主持大局。
只为了给酒疏出一口气。
作为一头习惯了茹毛饮血,不懂人情世故的野兽,蛊银其实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他听不懂,便只是盯着酒疏的背影不放,不再在意其他人。
然而同时,每一个靠近酒疏身边的人类都是他注视的对象。
目光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阴冷和嫉妒。
本来这个时候他该躲在教堂里看着酒疏睡去的,可是现在,这段安静美好的时光却被这些人类给占据了。
真是该死的人类。
他们明明已经拥有了漂亮的皮囊,光滑的皮肤,却还要抢走他最后微不足道的时间。
要是能剥下他们的皮肤就好了,那样他们就能体会到他此时的感觉了。
长长的蛇信吐出,蛊银此时的竖瞳里满是烦躁和怨。
“……”
不,不对,他也是人类,不该对人类抱有恶意的。
他们都是被神父蛊惑的无辜镇民而已。
神父是坏的,他们才是好的。
蛊银晃了晃脑袋,将自己刚才的杀意掩埋了下去。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教训神父而已,没有其他目的。
而且那些人类的皮肤并不是最光滑的,剥下来也无法让他变得好看起来。
说服了自己之后,蛊银便重新游动在镇子的黑暗里,漆黑的鳞片在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
继续跟着酒疏等人的步伐前进。
他始终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像是一旦承认就会紧接着认清自己永远也无法靠近那个漂亮人类的事实。
只有以教训为借口,他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靠近。
而不是自卑地远离。
*
今晚的封家镇格外热闹。
年久失修的道路和路灯也拦不住镇子上下嘈杂的脚步声音。
此时的封琪还在街上徘徊。
她其实早该回家的,可是临到家门口她又觉得自己在跟男友生气,不能那么早回去。
不然就好像是她向男友妥协了一样。
只会让男友越来越不在乎自己。
于是封琪就这么一直在街上游荡了一下午,光是躲避那些向自己传教的镇民就已经耗费心力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闲的小房子,坐在屋檐下休息了几个小时,睁开眼就发现镇子里人声鼎沸。
许多人都朝着封家镇祠堂的方向走去。
封琪有些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
最后还是担心祠堂那边出事情,小心地跟了过去。
她跟在人群最后,倒也没多少人注意到封琪。
这让她松了口气。
不过她高兴得太早了,她终归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女人,不可能永远不引人注意。
不多时,她的身边就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琪认出了那人。
是她小时候很要好的朋友小陆。
那时候他们是同一个幼儿班的学生,关系很好。
封琪还记得那时候的小陆还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整天跟在她身后当小跟班。
当时还有不少人说小陆暗恋她,害得封运都吃醋了。
现在想来也是一件趣事。
封琪想到童年时期,不禁露出了些微笑容。
不过此时的小陆跟小时候的他已经大不一样了。
此时的小陆正面色狂热地跟在一众教会成员身旁,趁着人们都挤在路上的功夫,对着镇子里其他不信教的镇民发放传单。
面容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憔悴,但眉宇间却难掩亢奋,再没了小时候的懵懂可爱。
“封琪?是你吗?好久不见啊,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没机会见你。”
小陆也看到了封琪,他热情地走了过来,满脸笑容。
似乎还跟小时候一样暗恋着封琪。
封琪客套地笑了下,终究没好意思像躲避其他传教人员一样直接走开。
小陆还算友善,没有一上来就传道,而是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谈论着小时候的趣事。
但是他手中紧握着的厚厚的圣经,和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还是出卖了他。
封琪一眼就看出小陆准备说服自己入教。
小陆与封琪同龄,现在不过二十出头,是镇子里少有的年轻人,按理说应该更加理智才对,不该被神父欺骗的。
可是他还是被神父骗得团团转。
封琪想到这里,不禁怜悯地看着小陆,不等他开口传教,就打断道:“小陆,你还是离教堂远一点吧,那个神父不是什么好人。”
小陆闻言,脸上的笑容都变淡了许多:“封琪,神父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要污蔑他。”
封琪恨铁不成钢:“你交了多少赎罪金了,还没得到教训吗?”
封琪是真的很想要劝自己这个好友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