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
“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总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你知道许杰汇报的是什么吗?回报的是鸿源以及周围的草场,已是空无一人,百里无人烟,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唐伯虎心中抽痛不已,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学生知道。”
“你不知道。”叶春秋却是严厉的看着他,好不容情的反驳他。
“正因为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杀戮,看不到那屠刀高悬在人头顶时,那人的绝望,也听不到那最后的悲鸣,所以你无法想象,那金铁之器砍入骨肉的钻心之痛;还有那人之将死,万事皆休的恐惧;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无法感同身受,所以远在百里之外的我们,听到的不过是冰冷冷的数字,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每一个数字,就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的生死荣辱,是他们的绝望和肺腑之痛,可是对他们,也只是数字,如此而已。”
叶春秋面容里满是痛色,内心满是愤意,悲伤的闭了闭眼眸,满脑子都是那悲惨的画面,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眸,正色道。
“从前,我爱纸上谈兵,伤亡,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数字,可是现在,我终于能体会到这锥心之痛和绝望了,这是因为,若是陛下遭受屠戮,我也能感同身受,可是,为何会有这样的杀戮呢?”
说到激动处,叶春秋的声音猛地转狠。
“这是因为,这个世上总会有豺狼,总会有人想要不劳而获,这个世上,总有人掩饰不住自己的狼子野心。可是,还有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世上,那些受人欺凌的人,那饱受屈辱的人,总是不能奋发而起,不能迎向那些屠夫,告诉他们,你们会付出代价,所以归根结底,之所以世上会有杀戮,是因为豺狼被杀的还不够多,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感觉到痛,是因为他们只想到了jian,yin掳掠的快感,付出的代价不够多,今日起,我就是这个要讨还血债的刽子手,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罪该万死。”
叶春秋旋身,朝向指挥室的方向,只留给唐伯虎一个冰冷的背影:“我不会再有恻隐之心了,不会再有于心不忍,他们让我痛了,那么,我就让他们痛不欲生,后悔来这个世上吧。”
唐伯虎还未从叶春秋的话语中感悟到他的痛苦,叶春秋已步入了室中,唐伯虎摇摇头,叹了口气,方才公爷的脸色很糟糕,仿佛浑身上下都透着某种掩不住的杀气,这种杀气,虽无形却仿佛又有质,令唐伯虎禁不住为之心速加快。
唐伯虎甚至对那陛下有一丝小小的嫉妒,某种程度来说,公爷是个不错的人,与人相处彬彬有礼,甚至说话时,也绝不以势压人,偶尔会开一些不过分的小玩笑,这样的人,实在算是个不错的朋友,唐伯虎觉得自己不像他的部属,反而更像是一个友人,君子之交淡如水,原本唐伯虎是以为如此,只是万万想不到,叶春秋也有这般为了友人情绪激动的一面。
夜深了。
壕沟的生员们做着临战的各种准备,在壕沟之外,是数万精锐蒙古铁骑,这是世上最强大的骑兵,没有之一,这支骑兵曾踏破无数国家,屠杀无数生灵,可是现在,他们就在壕沟之外,宛如一匹饿狼,死死的盯住了他们的猎物。
天上的月儿很圆,若是时候不错,这个时候关内,也要临近中秋了,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是大家却蹲守在这里,可是每一个人都没有怨言。
只是这时,从指挥室里传来了笛声,笛声悠扬,又带着几分凄婉,夹在北风的怒号声中。
这幽幽的笛音,在这临近中秋的的夜里,令人不禁想到关内的亲人,那一个个一直记挂在心底深处的温情不禁被唤醒,于是生员们纷纷竖起耳朵,默默倾听,那嘈杂的笑骂声不见了,唯有这清幽飘于战壕内外,平添离愁和思念。
低音又仿佛带着夜鬼的低泣,恍如知音难觅,不愿附和这旷野中的其他声调,犹如人潮汹涌之中,虽是喧闹嘈杂,在这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却一个清冷的身影伫立其间,格格不入。
大家蜷缩在壕沟里,看向那指挥室里的一盏幽灯,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人影即是笛,笛化为了影。
那唐伯虎从指挥室里出来,猫着腰在壕沟里走了几步,恰好到了一处自行搭的棚子里,朝里头的许杰等人怒了努嘴:“让……让个位置,造孽哎,今夜公爷无心睡眠,我这瞌睡虫却是要来了,吹一夜的笛,谁吃得消?”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战到最后一人
次日拂晓。
一道曙光如箭一般射破了乌黑的苍穹,于是金光初露,顿时将这青龙草场照亮。
天气已愈发的冷了,仿佛这风中,都带着一丝雪絮,自壕沟里冒出头,大风扑面,这寒气似是冷进骨子里,使人禁不住地打起激灵。
在壕沟里时不时往前往观望的许杰又把头缩了回去,接着瞪了瞪抱着自己大腿,眼睛闭着的唐伯虎,随即道:“老唐,老唐,快起来,远处有炊烟,鞑靼人埋锅造饭了。”
“噢,噢,吃饭了啊,正好我饿了。”唐伯虎迷蒙地张开了眸子。
他的下头垫着芦席,上头则是裹着厚厚的棉被,听到许杰唤他,唐伯虎睡眼惺忪地起来。
许杰好气又好笑,正待要骂他几句,谁料这时候,竹哨响了。
这是晨起的竹哨,尖锐无比,壕沟中各队的生员像是条件反射般,纷纷起了身,摘下架在壕沟上遮雨的棚子,收了棉被,他们本就是兵不卸甲,迅速地开始各队集结。
王守仁已是一身戎装,带着亲卫在壕沟中巡查,接着便是热腾腾的蒸饼和马nai送到了大家手里。
叶春秋已是醒了,身上亦是换了戎装,这贴身修长的戎装乃是新军的新制服,为了保证行动的便利,所以以修身为主,用的乃是上等的羊毛面料,以较为鲜艳的深蓝为主要基调。
暂时,新军还不必担心敌军有什么强大的远程火力,所以穿着深色的衣服更容易分辨出敌友,叶春秋甚至想用鲜艳亮眼的红色,若不是受时代局限,叶春秋实在不想让人觉得喜庆得过了头,最后只好折中为深蓝。
昨夜,叶春秋只睡了两个时辰,从指挥室中出来,拿着自己的钢水壶装了一些马奶,就着蒸饼,随意地吃了。
而这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一些动静,渐渐,这动静变得越加明显,是大地的颤抖声,尤其是身在这壕沟里,这种震动显得极为强烈。
鞑靼人……要来了……
警觉的生员已经吹起了准备战斗的竹哨,壕沟各处,各队开始进入战斗岗位,而叶春秋则出现在了王守仁身前。
王守仁拿着望远镜,眺望着草原的尽头,他徐徐道:“最先出现的,是一个万夫长,看来……这一次土谢部来势汹汹,从昨夜斥候报回来的蛛丝马迹来看,人数至少在三万,春秋,此战……怕是有一些凶险,若是当真让他们的骑兵冲杀过来,这青龙只怕就……”
叶春秋抿了抿嘴,眼眸带着耀眼锋芒,在这严寒里,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冷起来,道:“我们的身后,便是无数愿意将性命托付我们的人,所以,鞑靼骑兵冲来,那我们就拿肉身去挡,直至战死到最后一人,传令下去,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得后退半步。”
王守仁放下望远镜,看了叶春秋一眼,只见叶春秋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伤感,却又有几分决然。
王守仁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朝身后的传令兵努努嘴。
命令很快传达,其实就算命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