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了第二根烟,“至少在理论上是成立的。”他用脚踩灭第一根烟的烟头,踢到一旁,“以前我从未见过犯罪现场。”他语气平静。
“这应该归功于你运气好。”
“我不知道,麦考密克。我感觉我们来对地方了。”
“夫妻双双遇害的现场?”
“它让我们知道要对付的不像是疾病。”
“你要处理的就是和疾病有关的那些事,拉维。”
拉维吸着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确定他是否在听我说话。然后他说:“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转向我,“你呢,你想要追踪的是什么呢,麦考密克?”
拉维离开了,我呆在门廊里,又抽了第二根香烟,肺部感觉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医检处的车开过来,工作人员从车上拿下令人讨厌的必需工具——两只殓尸袋和一副担架。他们抬着担架从我身边经过。
医检处的人忙着拉上黑色殓尸袋的拉链,把明太太的尸体抬上担架。我绕过他们,走到夏加尔的画前。这幅画是6个月前购买的,如果证书上的日期可信的话。也许亨德里克是对的,明夫妇最近很富裕。也许他们的富裕源自借来的现金。也许高额利息对于他们来讲太高了。
我再次打开钢琴架上的家庭相册。明太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镜头,非常漂亮,完全不同于我在医院看到的毁了容的女人形象。明先生冲妻子笑着,伸出一只手触摸她的脸颊。
我又翻看前几年的照片。岁月不饶人。从新娘到怀孕的女人到在比萨斜塔前的女人再到在香港的女人,她一次比一次显得老。
然后看到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好像年轻了10岁。
65
我是个能够注意到细节的人,这是我的天赋。在机场附近一家汽车旅馆,我坐在硬邦邦的床上胡思乱想。我注意到一个女人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衰老。这种时光倒流好像发生在她到过香港之后,发生在她脸上长瘤之前。
我注意到她脸上瘤的分布,沿着鼻唇沟所谓的“笑纹”,从鼻翼到嘴角的条状地带,还有眼睛的周围。这些是进行血管注射的最佳位置,整形外科医生通常在这些地方为正在老化的脸注射。
我一整天都在山中远足,孤独伴着我。我尽力不去想布鲁克,虽然我来到西海岸只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呆在加州湾?一个原因是,我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这个原因相当重要。
远足后,我在一家叫做“松林”的汽车旅馆开了房,这里都是些不规则的小木屋。我又买了一盒微波食物,临睡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半。
周一,我开车回到帕洛阿尔托市。感谢上帝,布鲁克上班去了。我用笔记本电脑又发出4份求职简历,约好了去看3处房子。然后,因为感到孤独,因为除了坐在那里跟猫玩别无他事,我拨通了多年前我最好朋友的电话。
8
闲扯,瞎聊。我花了5分钟才让自己打开心门。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得了,你不想那么绝情,对吧?然后,我说:“墨菲,有空出来喝一杯吗?”
“呃,当然。嘿,听着,我过5分钟给你回电话。”
他挂断了。3分钟后,我的电话铃响了。
“这儿好多了,”墨菲说,“我只是想到办公室外面来打电话。隔墙有耳。”我能听到他听筒里传来风呼呼吹的声音。“对,能一起聚聚真好。”他的话很有诚意。
“那好,你来定时间。最近我有的是时间。”
“什么?”
“时间。”
“噢,不过我今天没空,手上的活急着交差,晚上儿子学校还有个家长会……”
“我跟你说过的,我有的是时间。”
“我们真的要谈一谈,伙计,真的。我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你看合不合适?我马上要出去送些东西,你看能不能在那儿碰面,在旧金山市南边的一个地方。”
“不是去送毒品什么的吧?”
墨菲笑道:“比那还好玩。你上次查出问题是什么时候?”
两小时后,我推开了半岛中心一家射击俱乐部的玻璃门。我没想过会见到眼前的情景——身穿迷彩服、神情紧张的家伙;头上插把刀的拉登版射击靶;印着“杀了他们,让上帝替他们分类”的T恤衫。但这地方看起来相当沉闷:架子上摆放着一排排的射击夹克、罩裤、手套、护目镜和人像靶,要不是上锁的玻璃柜里陈列着火药,我还以为自己进了鞋店
墨菲已经到了,他就站在我的左侧,眼睛盯着玻璃柜上的什么东西在看。他面前走过一个人,要不是看到他脸上骄横的笑容,他还真像个卖鞋的。我进来的时候,那人冲我点点头,墨菲也抬起头来。
“过来,纳特。”
我走过去,看清了墨菲盯着看的那样东西。
“朋友,这是把史密斯·韦森686型shǒu • qiāng,出色谈论着康德和杰西卡·辛普森。在商学院,我找到了去希腊剧院的路。
几辆车在桉树遮盖下的柏油停车场扬起尘土。其中有一辆里面有人。当我走近,司机打开了副驾驶座位的门。是个头戴白帽的女人,脸上架着副硕大的墨镜。她穿着入时的蓝色牛仔裤和紧身的橄榄色套头羊毛衫。车中飘着淡淡的香水味。
但是我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上来。麦考密克医生。”她说。
她即使戴着硕大的墨镜,我仍然能够看到她脸颊上有鹅卵石大小的肿块。一个肿瘤抬高了她的左嘴唇。一个伤疤延伸到她右嘴唇,穿过她右脸颊。我的眼睛长时间地停留在这张曾经美丽现在却被毁坏的脸上。
“我很高兴你……”
我永远也说不完那句话了。
我感到脸上湿漉漉的。接下来我感觉两眼像火烧一般,我用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眼睛。
72
涕泪横流,我根本不知道涕泪是从哪里产生的。不知是谁的一只手,伸进我的夹克衫中到处翻找。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因为我的血管已经凝住,我的呼吸变得困难。
在推搡中,我努力挤出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要确认一下。”她回答,我感到她的手拿开了。
“确认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做声。
“至少给我一张纸巾或是什么的,好吗?”
她说:“我没有。”我只得拽出衬衫,用衬衫角擦拭眼泪和鼻涕,现在它们还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