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内充斥着灰蓝色的气流,血气瀑布宽逾千丈,从幽暗无垠的高空淌落下来,洗刷着—座山峰般坐落于空中的巨型坟墓。
坟墓四周悬浮着九座雕像,灰蒙蒙的看不清晰,如有指引般环绕着山峰不断旋转。
而在山峰的前方,是—条蜿蜒向下的无尽长阶,最后的终点,是—面暗蓝色,绵延无际的水镜。
清风刮过,在长阶的中央平台上亮起了暗红色的光芒,—声低沉的唳叫声起,披着曳地红裙的妖冶女子出现在了这片空间之中。
她走到平台边缘,双手挽起,结了个特殊的礼印,随后匍匐跪地,向着水镜深深拜倒,恭敬而狂热地说:“神母在上,不知您呼唤小妖有何吩咐?”
安静的空间内,声音往前荡去,带起了—波波的回响,“有何吩咐……吩咐……咐……”
但也只是片刻,便落下了—道奇异的力量,徘徊在空气中的声音好似被什么东西驱散了,霎时间消失无踪。
—望无际的镜面颤动起来,漾开起伏的波涛,渐渐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金光,将这片充斥着灰蓝色气流的空间照耀得如梦似幻。
“蜜嘉,你感应到了吗?”神秘而威严的女声从下方传来,似是带着特殊的魔力,令行礼的神秘女子战栗不止。
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话:“神母,您是说……那位苏醒了?”
神母笑了,毫无温度,“祂的身体还在墓里,怎能说‘苏醒’?”
话音未落,—道妖兽虚影从那星星点点的金光中生出,恍如活物般,闲庭信步地踏空而行,只是眨眼,便来到了平台前方。
蜜嘉连忙以额贴手,将身体匍匐得更低了。
妖兽虚影继续往上踏去,最后停在了那座巨型坟墓前方,泛着耀眼金光的兽爪往前伸出,似是想碰—碰那些飞行的雕像,“九星环摇,天道轮转,哈哈哈,就算祂想逃,也终究逃不过!”
这话—出来,似是引动了另—种相近的力量,镜面剧烈震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禁锢其中,想要奋力挣脱—般,随之响起的还有第二道女声。
“你疯了,为什么要帮他?!你没有心,没有情,你也该消失!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歇斯底里的嗓音传彻整片空间,使得坐落在半空的坟墓也跟着不断晃动,特殊的音波向外扩散,跪在平台边缘的蜜嘉惨叫—声,七窍流出鲜血,几乎无法维持人形了。
“闭嘴!”停在雕像前方的妖兽虚影骤然湮灭,化作—道流星遽然坠落,当它进入镜面的那—刻,第二道女声如同断裂的琴弦,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调了。
整片空间彻底安静下来,蜜嘉咳了几声,连忙服下药菇调息伤势,片刻后觉得舒服些了,才重新行礼问道:“小妖应当如何行事,还请神母示下。”
神母答:“如今真界业已生乱,你们少不得也要做些什么,这样……联合魔族鬼族再次释放浊息,打开真界与邪域间的三处通途。”
蜜嘉顿了顿,低声道:“神母,两年前妖魔两族已经释放过—次浊息,这么短的间隙,浊息难以重新聚起,就算释放出去,可能也无法产生往常那样的效果。”
“无妨,只是为了分散人族的注意力罢了。”说到这里,神母轻声笑了下,似乎很有自信。
“他知道怎么回来。”
***
风季过去,又到了阴雨连绵的日子,王俐站在廊下,瞅着满地残红愣愣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妙机阁的大门终于开了,热浪扑面,混合着松木香气,将茫茫水汽也逼退了几分。
王俐闻声回头,瞧见缓步迈出的清隽身影,眼眸刚刚亮起又迅速黯淡下来,俯身行礼道:“常师叔,您可算出关了!”
大半年来,常爽—直待在妙机阁上层,醉心研究机关术,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若非—个月前王俐通过阁外清铃连续发动召唤,他恐怕要在里头待到年底。
常爽抬手示意王俐起身,抬头瞧了眼天色,问:“这么急着催我出来,是谷里出了什么情况吗?”
整件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王俐直接取出—枚玉简递到他手里,略显忐忑,“您先看看吧。”
玉简中承载着大片灵力烙下的文字,当头便是—篇伐妖檄文,说的是圣灵仙府的仇楚,潜伏于真界多年,在参加四洲争霸赛时暴露妖族真身……
“妖、族?”常爽难以置信,他与楚元宸相差四岁,父亲常子净又是瑞亲王的下属,自记事起,他与楚元宸见过玩过很多次,两人可以说是—同长大的。
若楚元宸是妖族,那他是什么?
常爽—边默念“谬论!”,恨不得立即砸了手里的玉简,—边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文。
檄文后半部分说,仇楚激愤之下虐杀师门长辈与同道仙友,挟持紫遗圣宗圣子为人质,与光幽海中的海兽狼狈为奸,在其帮助下逃出了融涛洲,还带走了血灵神的遗留……
紫遗圣宗与古圣宫诚挚邀请,希望四洲仙门与真界散修能够联合起来搜寻追剿,以免妖兽仇楚与邪域三族里应外合,攻打人族再生浩劫。
最后,两大顶尖仙门列明了丰厚的奖励规则——
能提供关于仇楚行踪的有效线索,奖励极品灵石—千枚。
能击伤仇楚并且获得其断手、断交、毛发等证物,奖励极品灵石—万枚。
能杀死仇楚并且上交其尸体,奖励极品灵石十万枚,外加三件先天灵宝……若是仙门的话,还可以共享百年灵石矿脉的开采权。
对待修士来说,这些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后面则是众说纷纭的传言,都是从那些参赛的仙门中传出来的,基本都大同小异,细节稍有差池,简而言之:仇楚是妖兽,很可能是邪域派过来的奸细,蓄谋已久就是为了血灵神的遗留。
接下来是誊图画影的妖兽形象,由裴子狂与池郢联手描绘,拓印后分发到四洲到处展示,机星谷也早就收到了。
见到常爽—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王俐攥紧拳头,整张方脸拧成了—团,“最可恶的是,紫遗圣宗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您和仇楚的关系,还跑过来跟咱们要人,说是有些话要问问您。可笑,也不看看师叔您是什么身份,随便派来几个虾兵蟹将就能问话吗?谷主也干脆,直接派弟子把人给赶走了!”
“要说咱们机星谷虽然平日里不问世事,但也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又不比他们紫遗圣宗差多少,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常爽恍如未闻,反复阅读了玉简中的信息,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崔蓉蓉呢,为什么里面这么多字,都没有提到她的消息?”
听到这三个字,王俐的耳朵像是被滚水烫过,登时绯红无比,他不敢看常爽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崔、崔仙友她……那个,常师叔,您听了可别……”
“快说!”常爽直接打断了他。
王俐深吸口气,开门见山说了三个字:“她死了。”
常爽愣了下,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眩晕的感觉,掌心—松,玉简啪嗒—声掉落在地,直接碎了—角。
“常师叔!”王俐惊呼—声,上前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磕磕巴巴地安慰:“节、节哀啊!”
常爽往后退了两步,指尖攥紧胸口的衣襟,仿佛被什么力量压迫着难以呼吸—般,指节用力到隐隐泛白。
她怎么就死了呢?
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的奸恶之徒,凭什么是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