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汽氤氲,雾气折射着灯光,温泉池上灯光如雾,雾气如梦。
姜安城的目光也像梦一样柔和,眸子深处有迷濛的光,和平时沉静清冷的模样如此不同。
花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姜安城。
这样的姜安城让她想起香合坊的点心,好看到不可思议,好闻到不可思议,又好吃到不可思议。
这一刻她看呆了,一时竟忘了自己的问题。不自觉再次伸出了右手,两只手一起捧住了他的脸。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看着她的姜安城。
就像喜欢香合坊的点心那样喜欢。
下一瞬,“哗啦”一声水响,姜安城拦腰将她从水里抱了起来。
花仔觉得自己不单是离水而起,更像是被人从一个梦境里拽了出来,她不高兴了,努力扳正姜安城的脸:“夫子,你还没答我。”
姜安城抱着她,大步往外走:“答什么?”
“你喜欢的人啊,是谁?”
姜安城看着她:“你很想知道。”
花仔用力猛点头,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
“自然是你未来的师娘。”
花仔:“……”
这算什么答案?
池旁立着一扇大屏风,那是给客人们更衣用的,有桌有案,衣架齐全。
姜安城把花仔送到屏风后,交代她:“换好衣裳出来。”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身形却一顿,因为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了他腰间的蹀躞带。
“不许走……”花仔身形摇摇晃晃,声音含含糊糊,“话没说清楚,不许走……”
“别闹了。”一旦离开温泉,湿透的衣衫马上透出寒意,再耽搁下去很容易着凉,“换好出来,我就在屏风外头等你。”
花仔不肯松:“那换好你告诉我。”
姜安城叹了口气,半是纵容,半是宠溺:“好,换好告诉你。”
花仔这才满意了,松开手。
姜安城站在屏风外等着,湿衣上的热汽渐渐散逸,开始凉下来。
但他不觉得冷,这凉意恰到好处,能帮他把身体上灼人的热意降下来。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是……她更衣的动静。
姜安城深深呼吸。
明明看不见,耳朵却分外灵光,每一下细微的声响都捕了个密实,在脑海里勾勒出隐约的画面。
非礼勿听。
他待要离屏风远一些,才迈出两步,屏风后忽然传出花仔的一声骂。
他的脚步一顿,转身便要进屏风,又生生忍住:“怎么了?”
“卧槽老子就不信了,我还塞不进去……”花仔在屏风内嘟囔,“你,再不进袖子,老子就要揍你了。”
姜安城:“……”
让一个带伤的醉鬼自己更衣,是他错了。
“你先别动,等着。”
姜安城打算出去问老板借用一名侍女过来,哪知手刚碰上门闩,身后轰隆一声响,屏风倾倒,激起一阵风浪,花仔在后面已经失去了耐性,踏过屏风走过来:“夫子帮帮我,这袖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安城手里的房门已经开了一线,此时猛地关上,整个人都绷紧了:“你别过来!”
花仔:“可我的手塞不进去……”
“那也别过来!”
姜安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分紧张了,微微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你……先回去坐着,我让人来帮你。”
花仔疑惑:“你不就是人么?”
“我不行!”
花仔更疑惑,走向他,歪头打量:“你怎么不行?”
“我……”姜安城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靠近,身上的每一处都绷到快要僵硬的程度,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门板上,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往她那边多看一眼,“你……你离我远一点。”
花仔看了他半天,依然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不行,只是从他僵硬的姿势中看出了极其明显的拒绝,宛如贞节烈女一般,好像她再走近一步,他就要当场自刎以保名节。
“没义气。”花仔咕哝着得出结论。
兄弟有难……不对,弟子有难,搭把手怎么了?!
不就是穿个衣服吗?一不要你掏钱二不要你拼命,至于冷漠成这样吗?!
寒心!
花仔只得继续奋斗,奈何独臂难支,这袖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手那只好不容易套上了,右手那只却只管垂在后背晃晃荡荡,怎么都拉不过来。
偏生右手又只能小幅度移动,手臂和衣袖就像是一对有缘无份的男女,永远都在擦肩而过,搞不到一处。
花仔烦躁,右手一用力,把袖子扯了过来。
先是衣服发出“呲啦”一声响,袖子被扯了下来,然后是花仔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痛得站立不住,向前栽倒。
“花仔!”
姜安城急忙回身,一把托住花仔。
然后怔住。
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花仔并没有衣衫半解半露,事实上那件泡温泉的里衣依然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她一直在与之搏斗试图套上的……是一条裤子。
姜安城:“……………………”
“不讲义气,不是兄弟!”花仔还生气了,“老子不要你帮,老子自己穿——”
这是今晚花仔说出的最后一个字。
“穿”字刚落地,姜安城的一记手刀就切在了她的颈后。
她的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胸膛上。
姜安城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