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他哭了。
王芮哲和燕昭明有些私交,逢年过节,燕栖会随父亲去王家走动,王德奇见过他很多次。
年轻人看着礼貌,也爱笑,但燕家能养出什么温柔傻白甜?燕栖这小子肯定也是个小尾巴狼。
王德奇识时务地往后退开,双手往上一抬,笑着打马虎眼,“小栖,误会了,我就是想和雪檐叙叙旧,你也知道,他以前是华英的人嘛。虽说现在不是了,但往日情分还在,好不容易遇上一回,肯定得说两句,聊表想念。”
“原来是这样啊。”燕栖也笑了笑,眼睛弯弯,有几分孩子气,“我老远看着你们,还以为要打架,赶紧过来看看,好在是我误会了。”
王德奇哈哈两声,说:“我一个做长辈的,怎么会和晚辈打架嘛!”
“他是和善温柔的脾气,打不起来。”燕栖转头看了眼宋雪檐,“这地方安静,我们想说会儿悄悄话。王总,劳您腾个地儿。”
燕栖不喊宋雪檐的名字,只说个「他」,这是一种另类的亲密。他和王德奇明面上有长辈和晚辈之分,可王德奇是靠着王芮哲吃饭的酒囊饭袋,燕栖这个正儿八经的燕家太子爷可以维持礼貌,却绝不会敬他三分。
王德奇心里门清。
他走时没忍住,朝宋雪檐的方向看了一眼,可燕栖微微斜身,用肩背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个动作意味着不容觊觎的警告,也是对宋雪檐明晃晃的保护。
燕栖微微侧过脸,眼皮半搭,眼尾似刀,冷漠且不耐。王德奇浑身一僵,连忙收回眼神,快速离开这里。
听着脚步声远去,宋雪檐清了清嗓子,说:“你怎么来了?”
燕栖才不会说他看见王德奇的名字就心生不妙,虽然知道王德奇不会在今天做出什么大烂事,但还是宁愿跑这一趟,求个心安。他垂眸看着宋雪檐,语气得意,“刚才我是不是超帅的?”
“嗯。”宋雪檐抿了抿唇,声音低且柔,“超帅的。”
“哇。”燕栖小声说,“你这么说话,好像撒娇诶。”
宋雪檐挑起眼皮,冷冷地甩出一记眼刀,吓得燕栖往后一仰,撇嘴说:“好了好了,是我耳朵瞎了,听错了,好吧?”
他松开宋雪檐的手腕,指腹留恋地摩挲了几下,转身下了阶梯,小声嘟囔道:“你怎么可能撒娇嘛?宋雪檐是谁?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是世界top1冰块精!怎么可能跟我撒娇?撒娇这种事和你搭边吗?显然不搭。让你撒个娇,估计跟要你的命差不多……”
宋雪檐跟在燕栖身后,听他唧唧歪歪,认真地问:“你在骂我吗?”
“我怎么可能骂你?”燕栖叉腰转身,见宋雪檐一脸狐疑,立刻举起四根手指,仰头看天,“我要是骂你,就让我天打雷——”
“轰——轰!”
一道闷雷声在天边炸响。
“呃……”燕栖被轰懵了,正举起的手腕一僵,随即立刻往回缩。他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分辨宋雪檐是否在嘲笑自己,宋雪檐已经化身闪电,飞奔至眼前!
“怎么——”
“了”在喉咙口打了一转,燕栖被宋雪檐一巴掌罩住脑门!随即他感觉宋雪檐跳起来往他身上一扑,用双臂抱压住他的脑袋,他受力弯腰,往前一踉跄,撞进宋雪檐的怀里。
靠!宋雪檐突然抱他干什么!
四只脚慌乱地往前移动,进入有屋檐遮挡的走廊。
宋雪檐看了眼天上的一团乌糟,嘴唇和全身肌肉一起绷紧,这时燕栖的脑袋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宛如破土而出的小土豆。
燕栖一脸懵然地看着宋雪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宋雪檐垂眼拧眉,很是不高兴。
“一天天的瞎放屁!真劈死你就高兴了?多大了还玩这种发誓的破戏码,你以为在演苦情戏?”
燕栖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说:“下雨天打雷很正常嘛,只能说时间凑巧而已,这叫做戏剧性。而且我真的没骂你哦,老天爷又不会乱劈人,更何况请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别信这些鬼啊神的。”
又是一道闷雷炸开。
宋雪檐面色一僵,连余光都收缩,没敢去看天上的白光,“凡事总有例外,世间诸多事,总有三两件玄妙离奇。”
燕栖还想再争辩,却见宋雪檐偏着脸,嘴唇几乎快要抿成一条线,这么生气……他莫名就选择了服软,“好了好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瞎发誓了,好吗?”
宋雪檐的手还圈在他的后肩上,圈得越来越紧,燕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哪里是生气?
雷声接二连三地响,一道,两道……短促却惊吓人。
当那声连续不停的雷鸣响起,燕栖突然收缩手臂,将宋雪檐拉进怀里,反客为主。
两人碰在一起,宋雪檐几乎已经僵成了木头人,动也不敢动。燕栖伸手拍着他的背,轻声说:“刚才那种抱法不适合你,我好想知道你跳起来抱我时是个什么样的画面,肯定超好笑。”
“你笑一个试试。”宋雪檐将脸埋入他的胸口,泄气般地呼了口气。
“不笑,怕你揍我。”燕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罩住他的后颈,“你看,换我来这么抱你,就很和谐。下次你如果还要抱我,记得抱我的腰,别跳起来抱我脖子,像猴儿蹿树。”
宋雪檐揪紧燕栖肩上的衬衫布料,不高兴地说:“你骂我长得像猴子。”
燕栖没憋住,笑了一声,可宋雪檐乖乖僵在他怀里,声音都哑了,肯定害怕得很。这模样让他倍感新奇,可心里酝酿出另一股情绪,远比新奇感浓厚一百倍,令他疑虑不解,又莫名惶恐。
怎么就下意识地把人给抱怀里了?还小孩似的哄。
燕栖闻着宋雪檐身上的味道,眼波沉郁。
雷声打前阵,不久后,暴雨倾盆。
王德奇重新回到宴会厅,正撞上脚步匆匆的涂铭。
涂铭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在王德奇阴沉的脸上顿了顿,这模样像是受挫,看来宋雪檐没吃亏。他伸手拉住王德奇的手臂,热情地说:“我满场找你,你去哪儿躲着了!”
“去洗手间了。”王德奇勉强地勾起嘴角,“真对不住啊,老兄,刚才接了个电话,我有点急事。你大好的日子,我却没法久留,改天等你空闲,我请你吃饭。”
“事情要紧,道什么歉?”涂铭拉着他往外走,特别殷勤,“走走走,我送你。”
王德奇被涂铭亲自送上车,还被塞了两瓶威士忌,涂铭笑容满面,服务态度比酒店经理还周到完美,可他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老小子怎么像巴不得他赶紧走!
他暗嗤了声,朝涂铭挥挥手,降下车窗,驱车离开。
涂铭目送豪车离开,跟着松了口气。
王德奇和宋雪檐虽然都在拟邀宾客名单上,但他本以为宋雪檐不来,看见人后,还吓了一跳,好在当时王德奇在休息区和别人喝酒,按照位置,是看不见宋雪檐的。
没想到还是让这俩撞上了。
涂铭叹了口气,还是有点不放心,索性掏出手机,给宋雪檐打了个电话。待对方接通,他说:“诶,雪檐,你还好吧?”
“涂总。”对面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我是燕栖。”
“燕栖,啊,燕栖?!”涂铭压住声线,“小燕总,你和雪檐在一块儿吗?”
燕栖说:“他在洗手间,涂总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问候一下。”涂铭又说了两句场面话,赶紧挂断电话。“我去,雪檐的电话不是和他一样,贴了「他人勿近」防碰膜吗?”
已经驶远的汽车停在红绿灯口,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王德奇按了免提,“喂?”
“你去招惹燕栖了?”
王德奇握着方向盘,心虚地说:“没——”
“没个屁!”
前不久,王芮哲正在和小蜜喝小酒,纤腰蜜/臀都坐上来了,手机突然震动。打开一看,虞京臣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个微笑emoji,差点没给他吓/软。他打电话过去问情况,虞京臣语气浅淡,不怒而威,旁边还有傅延乐在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
王芮哲说:“你把燕栖的话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说给我听。”
王德奇不敢糊弄,立刻说了。
王芮哲听完沉默了几秒,说:“燕栖来南都发展,就放在虞京臣眼皮子底下,你招惹他,就是招惹虞京臣,虞京臣是什么护短的德行,你不知道?就算虞京臣不管,你以为燕栖真是个乖宝宝?那小子浑起来,他爹都镇不住他,只能靠他妈使怀柔政策!我警告你,别在外面给我作妖,否则我保不了你。”
王德奇猛地踩下油门,“知道了。”他笑得几分谄媚,“对不起,大哥,耽误您时间了。”
对面直接挂断电话,王德奇脸色一僵,比外头天气还郁闷。他低骂了声,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一通铃声响到尾,对方没接。
“操。”王德奇又拨了一次,绷着脸等接通。
索性,那头接了,“喂?王总。”
王德奇冷声说:“滚过来。”
原末「嗯」了一声,语调拖长,撒娇道:“我在睡觉呢?爬不起来,能不能改天——”
“我睡你mmp!”王德奇怒发冲冠,“你他妈学宋雪檐跟我拿乔?先整个容去吧!半小时,老地方等我,否则别他妈混了!”
和涂铭道别,宋雪檐和燕栖离开了宴会厅。
燕栖是一个人开车来的,回去时多捎了个宋雪檐。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转头一看,姓宋的正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干嘛呢?”燕栖不可置信,“你是哪国的领导?”
宋雪檐抬头,“啊?”
“啊什么啊。”燕栖命令,“坐副驾驶。”
宋雪檐收回手,往前钻进副驾。
燕栖系上安全带,等了两分钟,忍不住说:“系安全带。”
“好。”宋雪檐系安全带。
燕栖转头,瞅了他半天,惊奇地说:“你是机器人吗?我发一个指令,你动一下?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
宋雪檐瞥了他一眼,从容地说:“请开车。”
好的。
燕栖驱车驶出地下车库,宋雪檐的余光偷偷黏上他握方向盘的手。燕栖皮肤很白,此时手背微绷,青色血管更分明鲜活,他指条修长,细细一看,原来右手中指指关节还有颗小黑痣。
手机铃声响起,燕栖说:“帮我接一下。”
“好。”宋雪檐看了眼屏幕,“是你哥。”
他接通电话,按了免提。虞京臣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阿栖,还在涂家?”
燕栖说:“在回去的路上了。”
“外面雨大,开慢点,别疯。”等燕栖「哦」了一嗓子,虞京臣才又说,“我给王芮哲打过招呼了,他会管教王德奇。王德奇仰人鼻息,会听话一段时间。”
燕栖嘲讽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虞京臣笑了一声,“你还年轻,倒是盛气凌人,在外面说话也不把门。”
这是来追究那句「朋友妻不可欺」的!
燕栖瞥了眼宋雪檐,心虚地说:“哥哥,你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
哥哥俩字叠一起,肉麻兮兮的,燕栖总是嫌弃,但他每次这么喊,就是有事相求。
虞京臣明了,却不放过,说:“那我重复一遍,给你提个醒?”
“我突然灵光一现,听懂了。”燕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我在剧组演戏嘛,受角色影响,入戏了,这是好事,虽说成熟的演员入戏出戏都快,但我本来就不成熟嘛。何况我说得直白些,王德奇才不会转眼就忘,哥哥,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虞京臣:“哦。”
“真的!”隐约听见傅延乐的声音,燕栖立刻改变策略,“何况我这个叫爱屋及乌,延乐哥知道了,肯定得夸我,你得和延乐哥一条心。你说我,就是在说延乐哥。”
“我什么时候说你了?”虞京臣听出来了,“顾左右而言他,拿乐乐当挡箭牌,心里肯定有鬼。”
余光瞥到宋雪檐,燕栖耳朵都竖起来了,振振有词地说:“我心中澄澈至极,诛邪不敢入身!”
虞京臣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阿栖,我还不了解你吗?”
大大方方自然无事发生,三缄其口正好证明心虚。
燕栖一愣,刚想开口,虞京臣已经挂了电话。宋雪檐将手机锁屏,放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他却被尾巴挠了耳朵,浑身都绷紧。
大雨洒了一路,两人总算回到酒店。
各自在玄关处换了拖鞋,燕栖快速往卧室走,突然听见宋雪檐在后头喊他。他顿足,转身摆出高姿态,“干嘛?”
宋雪檐迈步走到他身前,说:“还没跟你说谢谢。”
燕栖说:“不用,举手之劳。”
去宴会、挺身而出,或是安抚怕累的宋雪檐,都是他自愿,虽说他也觉得自己不对劲,正纳闷茫然。
但不妨碍做这些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意愿,哪需要听一声道谢,受一份感恩。
“那我也得说。”宋雪檐看着他,“谢谢你,燕栖。”
冰层溅破,望向自己的目光专注柔亮,燕栖心神摇晃,突然变了想法。他改口,略显急促地说:“说谢谢有什么用,你得送我谢礼。”
宋雪檐仿佛不计较他的想法骤变,沉吟,说:“那你闭上眼,把右手伸出来,我给你谢礼。”
“随手就能拿出来?”燕栖上下瞅了宋雪檐两眼,“除了你自己,你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就这衣裤皮鞋,我不穿别人穿过的啊。你也没戴手表饰品,哇,你不会要把青玉手串给我吧?”
他眨巴眼,装大尾巴狼,“太贵重了!”
宋雪檐憋笑,说:“我数三声——”
“不用数。”燕栖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手掌,“快给我。”
宋雪檐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小东西,轻轻放在燕栖掌心。他没有立刻收回手,顺从记忆,用尾指扫过燕栖中指指关节的那颗小痣。
只一秒,他就若无其事地后退,燕栖却突然握掌,把谢礼连带送礼的人,都抓住了。
宋雪檐一惊,见燕栖睁开眼,沉沉地看着他。他抿嘴,先发制人,“你做什么?”
那一颗小痣成了火引子,被宋雪檐捻开了,麻劲往四处蹿。燕栖盯了他好一会儿,说:“今晚打雷,你睡得着吗?”
这话题换得好快,宋雪檐反应了两秒,才撒谎道:“我挺困的,沾床就能睡着。”
“哦。”燕栖故作自然地松开宋雪檐的手,见手掌上蹲着颗粉色牛皮方块糖,还正好是他常买的那个牌子。他一惊,犹疑几秒,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糖?”
宋雪檐面色如常地说:“你喜欢这个牌子?我随手买的,好巧。”
燕栖让那颗糖在掌上滚动了一下,这是国外的牌子,国内没有开放购买渠道,而且特别小众,很少有代购会卖。宋雪檐是怎么随手买的?
他盯着宋雪檐,明目张胆地拷/问:“在哪里随手买的?哪天我也去随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