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碰撞之声,似一声惊雷平地炸起,落在人潮之中。
“阎罗血煞shā • rén了!”
不知是谁在慌乱中喊了一嗓子,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四下躲闪,乱做一团。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被挤掉了方巾,弯腰一摸,摸着一支弩|箭钉在另一把小刀上。
刀身泛着寒芒,没有分毫血迹。
萧亦然略一偏头,几名家将上前,拔起钉在地上的刀,一左一右地拎起任卓,拖到人前。
“本王问你,生这一双手,是为了读书做文章,还是为了自戕的?”
任卓仰头不答。
萧亦然把玩着手里精致的钢刀,刀刃在指尖飞旋摩挲。
“若你不想活,本王也并非不能成全。死在这里,既不能名垂青史,亦不能得偿所愿。不若送你去到沧云关,绑上二两火药,冲到鞑挞的营帐里,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你赚了,如何?”
“萧庶三!你……诡诈狡辩!”
萧亦然笑了笑:“怎么?横竖都是为国捐躯,莫非你这一身文人风骨,只敢对着本王使威风不成?”
“我等今日拦你,是不畏死,不是为了死!”任卓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兜圈子,怒斥道,“今日大朝,若你要出国子监,便从我等的身躯上踏过去!”
“说实话了?不扯什么除奸佞的幌子了?还未经举荐不曾入朝,就已开始做上左右朝局的春秋大梦了?”
萧亦然转过头,看向醉醺醺的金祭酒。
“干预朝政,威逼上官,这就是九州学府之首,广纳天下英才的国子监吗?”
他猛然抬眼,煞气似利剑脱鞘,直射心魄。
“赠君快刀一柄,替万民斩阎罗,为陛下铺坦途,他可是这样跟你说的!被人当枪使的滋味儿,如何啊!”
任卓骇然。
沉默。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金祭酒不吭声,打了个酒嗝,适时地一歪脑袋,醉死过去了。
“萧庶三你没有功名,出身卑微,算什么上官!雍朝有你这样的异性王,堪称我朝之耻!”
任卓被他气得眼红,说话失了理智,口不择言。
一众王府家将立时刀剑出鞘,将剑对准任卓和其身后的学子,厅中顿时剑拔弩张。只待萧亦然一声令下,便会将其剁成肉泥,强闯出国子监。
萧亦然沉寂片刻,就在装醉的金祭酒考虑要不要再“适时”转醒时,他抬起右臂,五指张开,翻身下马,转身走进身后的敬一亭。
萧亦然头也不回道:“今日,本王如你所愿。你们一个两个都好生睁大眼睛瞧着,满朝上官,到底哪一个才是雍朝之耻!”
*
刚在王府的柴房里被关了整整七日的礼部尚书,还没缓过口气来,便听闻国子监的学生集体起了事。
孔侍郎喃喃道:“这……这阎罗跟国子监对上,是非要逼死我们不成?”
“阎罗血煞要真想弄死你,你以为自己能出得了他家的门?连真正要你命的人是谁都看不明白!”李尚书气的手直抖,“若是在王府里陛下不见你我,便是姓萧的私下里囚禁官员,闹出来他萧三就是同谋反的死罪。
可陛下亲自去柴房里探望,萧三抓咱们就成了天子授命。
若非陛下牵连其中,他萧三不好大张旗鼓地追究此事,我等就是刺杀摄政王的幕后黑手,早替陛下和严家背了这诛九族的大罪!”
孔侍郎登时吓破了胆,一屁股坐在地上,腿一哆嗦险些起了溺。
“冤呐!”孔侍郎这才回过味儿来,“那国子监闹这一出,莫非是陛下要寻个由头,推我们出来灭口?”
“你倒是忒看的起自己。”李尚书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口,“陛下到底是九州天子,又有黎家帮衬,虽没什么权柄在手,可要捏死咱俩也不必费这么大周章。
可要是萧三当真被困在太学去不了朝会,闹出什么人命官司来,礼部定是要担责的。陛下顺水推舟正好将你我拖出去砍了灭口,再没人知道他曾与严家串谋刺杀萧三的事!”
孔侍郎才出虎口,又陷进了狼窝,只觉这几日的波云诡谲竟比他做官十余年来的更惊险。
他面如死灰道:“赶紧传讯给老金,让他速速放了阎罗走。”
李尚书冷冷道:“你可真是个蠢的,那金祭酒可是庄大学士的关门弟子,同陛下是亲师兄弟的关系,你莫非真以为一起喝了几顿大酒,他金圣远就成了你的人!”
“卯时便是朝会,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不成?”
李尚书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正色道:“今夜国子监打了阎罗的脸,他势必是要打回去的。虽不知到底背后是谁撺掇学生起了事,可国子监到底是隶属礼部。
你要是不想死,现在上赶着给脸送过去,给他萧三打,还来得及。
要是等到卯时,开了朝会,堂堂摄政王还被困在国子监,到时候你我的脸,可就要挂在西市口的铡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