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这是乏了,想要公子抱着他入睡?”
异人茫然与姜楚楚回视:“……原来如此吗?”
显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国公子也不是很懂小孩子的心思。
姜楚楚明明是在询问他,他却反过来要问姜楚楚。
姜楚楚一噎,迟疑着坐直了身子,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别的解释,狐疑地附和着:
“……或许?”
两人对视着,同时悄然无语。
这时候,他们才难得思绪落在了同一个点上,脑海里想着同样一个问题:
糟了,接下来的路途,谁来带孩子呢?
姜楚楚是不会指望异人能帮忙的,异人更不会指望“赵姬”,不是他和之前一样轻视她,而是同是质子府的主人,又身为“赵姬”的丈夫,他深深了解自己的妻子或许会出人意料的拖延赵兵,但绝对不会和专门的侍从一样懂得怎么带孩子。
赵姬虽然出身平凡,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异人来说。她虽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但也是富户之女,就算没有嫁给异人,她也不会在家里还有侍从的情况下,沦落到自己带孩子。
一时之间,马车之中,又弥漫起了一股凝重而尴尬的气息。
异人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带上赵姬与嬴政一同上路了。
但他到底还是个公子,这个念头一转,便被他抛之脑后,他又看向吕不韦,道:
“不知吕先生还方不方便……政儿年纪尚小,离不开侍从照顾。”
吕不韦自然是开口就想说“不方便”,他原本就被赵军讹得够呛,接下来他还要为一行四人的归秦之路费心费力,回到秦国,又有一堆开支周旋等着他要处理……
现在竟然还要叫他劳神在一个黄口小儿身上?
吕不韦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火在心头燃起,火势不大,但足以烧得他微微不耐。
但他又不能说不,异人嘴上说着询问的话,但他了解异人——毕竟当初是他一眼便看中异人,决意要扶持对方的。异人要做的事情,是由不得旁人拒绝的,就像“赵姬”不想回家,异人看似温和劝她离开,却已早就联系好了她的母家,只是打算知会她一声,不是真心要和她商量去留。
要不是赵兵突然闯入,“赵姬”早就被送走了。
现在,异人要他寻人照料嬴政,他自然也就只能去寻人照顾这孩子,否则异人会使出什么手段,吕不韦偶尔也会猜不出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还是那句话,异人要做的事情,基本上由不得旁人拒绝。
于是,他尽管心里烦躁,不情不愿,面上还要若无其事,点头应是:
“公子吩咐,自然从命,小公子确实还需要侍从服侍。”
他被迫身上又多了一桩差事。
他怪不得异人,毕竟异人本也不愿意带上嬴政;又怪不得嬴政,他也年纪尚幼,算来算去,吕不韦现在微微的怒火,就只能撒到“赵姬”身上了。
都怪她,他自然知道“赵姬”原本就有些小聪明,这番她为异人出逃做出了贡献,他虽然很是惊讶,但也只当成是“赵姬”终于将小聪明用在正事上了——他原本不想指责她什么,可眼下情形,他却不得不指责她,为他平添了诸多麻烦!
她果然还是从前的赵姬,空有那么一肚子小聪明,吸引几个赵兵帮助了异人出逃是不假,可她若是当真聪明到底,她就知道自己不该非要跟上来,跟着异人返秦!
吕不韦越想越不高兴,脸色不由得便沉下来几分,但不仔细打量,是观察不出来的。
他还清醒得很,知道自己这些不满没什么实际意义,便也不欲在众人眼前露出来,默默合上了眼,闭目养神,免得一对上“赵姬”,便克制不住自己多瞪她两眼,泄露情绪。
一闭上眼,他面前便忽然浮现出书房之中,“赵姬”在和异人谋划出逃计策时,若有似无朝自己投来的探究视线。
是自己看错了吗?
他疑惑地想道。
“赵姬”当时的那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
众人心思各异,马车之中,彻底寂静下来。
姜楚楚见自己伸手要抱嬴政,反倒讨了个没趣,心里不由得便开始怀疑出来这看起来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毕竟他是嬴政啊。
她心里有点没底,便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不太敢再做什么醒目的动作叫旁人注意到她。
异人不会带孩子,也不知道嬴政对姜楚楚的拒绝是什么意思,略想了想,便觉得只有姜楚楚所说的“孩子困了”比较能解释眼下的情形,于是也就相信了。他沉默了片刻,感受到嬴政渐渐放松下来,不再紧紧黏着自己,这才松口气,拍了拍怀里的孩子,笑了笑,同姜楚楚轻声道:
“政儿倒是乖巧,一路上不曾吵闹。”
他的这个孩子平时就不爱说话,异人也略微了解一二,只是没想到这次质子府生变,一路过来,嬴政还能一声不吭。
要不是偶尔得空逗弄孩子时听他字正腔圆地说过几句话,异人都快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不会说话了。
“嗯,”提起嬴政,姜楚楚总算是有东西能和异人交流了,“赵人闯入府中时,他也不曾发过一言;我带他离开的时候,当时抱着他的侍女手脚都有些发抖,他倒是一直神情镇静。”
也多亏了嬴政不吵不闹,不然姜楚楚也不会脱身得这么顺利。
他但凡多喊一声,透露些许自己或异人的身份信息,说不定赵人就不会让他们离开了。
除此之外,姜楚楚忽然又想到,她或许还得感谢原本的赵姬,与异人成婚后一直跟着他一起低调做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整个赵国都对秦国质子府知之甚少,连带着也没有几个人注意过质子府不久前添了个小公子;赵人搜查质子府时,又一心只盯着异人,这才叫嬴政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