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无礼。”
一声低喝,跟在他后头走进来的,与他穿着相同等级的服饰。
沐兰泽认得后头那个,是一位过世的师叔门下,然而看眼下的衣着,倒像是降了辈分,这在清扬道观可谓是从未有过的事。
那人进门后,望了沐兰泽一眼,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沐师伯”,却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沐兰泽淡淡道:“晔怿师弟何必多礼。”
那人闻言,不情愿地打了个稽首,到底没有按辈分论礼,口中却说道:“我如今已拜入掌教门下,改道号为子怿。”
这等前所未有的降辈分的事,平常人或许羞于出口,他说的时候眼中却颇有几分得色,倒像是他自己求来的。
恍惚想起数年前,这位师弟在授业恩师去世后,也曾找过他说起愿改拜在他门下。
沐兰泽只当他是在说笑,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也为他引荐过其他师叔,虽然碍于同门情谊,名分未改,但也可如其他弟子一样朝夕受教。
不想这位师弟竟然一直心存此志,到如今人事全非,却终究还是让他得偿心愿了。
只是不懂,平辈论交不好么,偏赶着做人晚辈是何道理?
他天资纵横,却不会懂得那等小人得志的心态。子怿瞧着他这位“师伯”,心中大感痛快。
晔华接管后的衡山焕然一新,如沐兰泽等“老人”的影响力被抹除得干净,且不说数千名新弟子不曾见过他,就是有交情的老人,谁又敢现任掌教找不痛快,继续与沐兰泽交好?
辈分有什么要紧的?一个被人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师叔,怎比得上掌教座下的得意弟子?当年他死了师父,想找沐师兄指教一二,却被他随意打发给了那些不成器的师叔们。
如今他虽是晚辈见了长辈,却不知谁在天,谁在地了。
沐兰泽若是知晓他心中想法,只会哑然失笑。
若是子怿当年直言想让他传授修习之道,他定不会拒绝。同门授艺并无不妥,只要师弟肯学,他就肯教……别的不说,衡山也无几人知晓,晔华就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当真是晔华?你没瞧错?”
“他身份今非昔比,可小心那群徒子徒孙找你拼命!”
“我怕他?就连褰余——”
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剑刃出鞘,从客栈里跃出个穿着衡山服饰的年轻弟子,向他怒目而视:“何人敢对衡山无礼?”
只是他拜入师门时日尚浅,拔剑之时未能控制好剑气,硬生生在客栈门板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那人吓了一跳,但看清了只他一人,放下心来,笑道:“怎么,我不过叫一声晔华的名字,倒像是掘了你们衡山列代祖师爷的墓?”
旁边有人留意到门上那道砍痕,哄笑道:“可能衡山弟子最近砍柴多了,火气大……”
衡山弟子大怒,仗剑上前,然而人还在半途却被定住了,子怿从客栈里走出来,面色不善地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句“走”,随后收了法术。那名弟子虽不甘不愿,却不敢反抗,在哄笑声中随他匆匆离去。
罗纨站起身来,“我先回避。”
沐兰泽心知他交游广阔,怕会被人认出来,才刻意躲开,于是一点头并未多言。
罗纨的身影才消失,呼啦啦涌进来了一大帮子人,平日里还真不知道小小的临水镇上还有这么多道友。
有的穿道袍手执拂尘,有的拿着刀剑或其他稀奇古怪的法器,大摇大摆地占据了客栈,才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
不由犯起了嘀咕:这儿两尊大佛是哪来的,那两个凶神恶煞的衡山弟子怎的没把人请出去啊?
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上前搭话,外头又传来了动静,众人脸色顿时变了。
“长老你看门上那道划痕!”
“倒像是衡山剑气所致。”
“那群牛鼻子也来了?”
旁若无人的说话声从外边传进来时,人未至跟前,客栈内的人早已隐隐感觉到了威压,怕是有一位心境上阶的高手在其内。
待到来人走进了客栈,当先一人四十上下的模样,书生打扮,看着颇为可亲,可说的话就未必了。
“万仞崖门下见过诸位道友……”
万仞崖?危楼?怎么说谁谁来哪!
那书生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沐兰泽身上,欲语还休的模样看得小寒心底发毛,低声问:
“此人可与你相识?”
沐兰泽瞥了一眼,
“不曾见过。”
小寒瞧着那人眼神尴尬,心中不由好奇,忽而转过一念:你在危楼做宗主内宠之时,也不曾见过?
然而此话太过伤人,到底是问不得的。
那书生耳力过人,早已听见他们的对谈,面色微微一白。万仞崖上的暗中观察暂且不论,往昔跟在宗主身边,与美人也打过不少交道了,竟然只得了一句不认识。
沐兰泽却无欺瞒,每回见了褰余都是直接开打,哪还记得跟班的模样?
“那群无赖就在里面,冲进去一个都别放过!”一声暴喝之后,衡山弟子鱼贯而入。
危楼众:“……”
领头的弟子与晔华同辈,一眼认出了那位危楼长老,预料不及杵在了原地,但从沐兰泽起,衡山与危楼交手从未落下风,误会当前,他们依然是放不下身段服软的。
危楼看衡山更是横竖不顺眼:“划个道吧。”
晔字辈弟子面色阴沉,目光地扫过那群伸长脖子想看热闹的,“衡山与危楼两派之事,闲杂人等,还请回避吧。”
这是要清场?干架不许人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