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消酒。”她开口时,带了很重的鼻音,“你身上这般凉,还敢抱我。”
“嗯。”
“为何不回去?”
“既知道女史要发噩梦,哪里肯回去。”姜满拥着她,话语落在耳边,“回去了也睡不着的,你我之间,总要保全一个人的安眠。”
“放肆。”
“嗯。”
沈问很是不满,拉开了些距离,仰着下巴看她:“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同我说话?”
姜满为她拭泪,微微一笑,低声道:“如今女史人都在妾身怀里,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怕我罚你?”
“天亮后自当负荆请罪。”姜满望着她,“女史安心了吗?”
沈问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恍惚,末了,声音极轻:“是梦吗?”
姜满摇了摇头,柔声道:“不是梦。”
沈问目光轻颤:“是你吗?”
姜满细细凝视她,不曾躲避,不曾答话。她只叫沈问看个清楚,然而对这问题,姜满没有去回答的理由。
沈问的眼泪又淌下来,慢慢竟笑了。
有光来自远处,照亮了沈问半侧朦胧。她流了许多的泪,又在暗处待了一时,许是有些畏光,眼睛微微一眯。姜满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抚了抚,而后右手一垂,找寻了她的手,轻轻握着。她只将沈问挡在身后,默默等待,在石青靠近之前,沈问带着迟疑,力道极轻地回握了她。
姜满的心就像是树在摇曳,雪在燃烧,月在击鼓。她护着沈问往前,尽量将人挡住,姜满实在是太紧张了,说话时,不经意带了不容置疑的语气:“女史受了凉,烦请石青姑娘张罗些热水来,伺候女史梳洗。”
石青微不可查地一顿,未再往前,福身称是,旋即便打发人去了。
姜满接了她递过来的灯笼,领沈问回房,将人安置在床上。她出来得很急,连鞋也没套好,脚跟踩扁了,姜满在手背上试了水温,伺候沈问饮下半盏,又为她整理了鞋履。等热水送进来,她也不要旁人伺候,只留了石青一个,洗过手,拧干帕子,亲自送到床前。
一干事了结,姜满将铜盆带出去,拉了石青一道,问:“姑娘知道妾身没走?”
“是。”石青道,“好在您留下来了,女史刚惊醒,听说您在,立刻就出去。今夜有劳姜家娘子照顾。”
“哪里的话,本是我分内之事。”姜满道,“先前事情急,妾身没了分寸,竟吩咐起您来,还望姑娘恕罪。”
“这就是折煞了。娘子吩咐小的本是应当之事,哪里谈得上罪过呢?”石青低眉顺眼,“您的书小的已取回来了,就放在外间。今夜女史一场梦魇来势汹汹,恐怕睡不下,而今时辰也晚,您若是方便,不如请示了女史,就在外间歇了吧。”
“我正有此意呢。今夜情形特殊,姑娘若觉得妥当,不如就在外伺候,内间的事,交给妾身吧。”姜满看着她。
石青果然没有再推辞,犹豫片刻就应了。
“只一件事,还要劳姑娘辛苦辛苦。”姜满顿了顿,道,“为女史再换一次寝衣吧。”
“是。还是娘子想得周到——姑娘们备水去了,万一女史想沐浴,也有现成的热水。这屋里须得两个人伺候,不知能否劳您大驾……”
姜满道:“不瞒姑娘,妾身未曾领过这伺候更衣的差遣,怕是做不好,伤及女史,那就是大罪了。”
石青道:“不妨碍。贴身之事,交给小的就好,您只在旁边帮忙递送。”
“这……”姜满再想不出推辞的话,只得应声。
沈问见石青带了寝衣进来、旁边还有姜满跟着,没什么反应。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只望着蜡烛出神,姜满权当自己突发目盲,紧盯地毯,石青要她接,她就伸出条胳膊呆呆傻傻地接,石青要她送,她就捧了衣裳笨手笨脚地送。
原本将人拥在怀中,感知她的温度,甚至体会着她的呼吸,姜满只觉得脸红心跳,倒不曾多么羞赧:如今只是隔着布料,肌肤察觉到那份余温,她的耳根却都跟着这份残留的已离开了沈问的热度滚烫起来,衣裳越冷,姜满的脸就越烫,好像她将沈问的体温都偷走了似的。
她尽量不在脑海中勾勒房内发生着的事情,但越命令自己不去想,她就越是头昏脑涨,到最后,整个人都烧起来。
石青退出去,闭合了门。是夜,屋檐之下,不再有风。
难知缘起,然而无疑的,姜满心旌摇曳,无从停歇。
沈问半躺在床上,不曾言语。姜满犹豫半晌,走过去,为她放下帘帐,在脚踏背靠着床坐了,双手环膝。
“你在哪儿?”沈问忽道,声音有些小。
姜满知道她又害怕了,忙应声:“女史,我就在床脚。”
却听帐内一阵轻微的响动,姜满不明所以,沈问再开口时,说话声近在咫尺。
只听她清了清嗓子,如呢喃道:“今天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