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来不及收回的落寞目光,猝然断落在她笑吟吟的唇角上。
“按你们的话来说,百年前我应与你是一家。我也姓王,你可唤我一声满月,阿光。”
王满月。
少女平生愣怔在原地,再回神时,早已不见紫衣芳影。
王氏乃簪缨世族,血脉传至七世,世人虽知高祖位极人臣,却鲜有人知道,王家也曾是耕读农户,高祖之父也曾衣衫褴褛流落街头,若非被王氏先人收养膝下,哪还有现如今钟鸣鼎食之家。
年年祭祖,无数灵位高座,王神光过目不忘,自然记得一方紫金木牌上,笔致遒媚圆融。
——‘先姊王氏讳满月生西之莲位。’
所有漫不经心的笑谈,疏漏无数的过往,以及心底的疑惑,逐渐如水雾消散,少女提着绛紫刀鞘,步步走过荒芜来路。
她曾想过或许真如所说缘分,满月登门只为授她刀术。
即使平日里未曾教导一言,全凭她翻书自学,少有的拆招疑惑,也是她自个儿摸索。
即使她惯爱说些不着调的诳语,王神光却从未放在心上,因为她自幼也曾听了许多更不着调的胡话。
但她不曾想过,所有的一切,或许不曾有假。
元夕夜大雪,她放入府外的扈从姗姗而归,带来了久未听到的消息。
王神光端坐临窗矮榻,手上捧着一顶兔子灯,光晕柔软,镀在她白皙的指尖。
那日满月离去后,她在桌案见到了这顶彩灯。许是如她纸上所言,岁月过久,她制灯的手艺有些退步,少女掂起粗糙咯手的灯柄,心下了然。
蓑衣带雪的女仆跪在脚踏,垂着安静沉稳的眉目。
“女郎,商陵东流馆有一雅伎,名唤萋萋,半年前她亲迎了一位入幕之宾,按描述应是谢郎君。”
指腹莹白的光辉,被逐渐扣紧的力道掩没,绯红晕透在少女饱满的指尖。
王神光低眼,心底暗涌的深思如同沸腾波涛,尽数推开她高筑的囚牢。
“备马,去商陵。”
暌隔经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脸。
暮云叆叆,行露未晞,高阁青栏上轻纱垂荡,朦胧遮掩着郎君高挑的身影,他侧着玉白的脸,露出的眉眼疏狂骀荡,王神光拉住缰绳,正看到他微倾身,接过旁人递来的朱箫。
谢今涯的乐艺不比她差,箫声悠扬,慢慢涤洗掉她连日来赶路的疲色。
少女夹着马腹,控制住躁动不安的马儿,如同安抚着她自己紊乱的心跳,黄昏冷风中,王神光不由握紧手中轻薄的长刀。
曲调弥高,他渐渐背过身,稍离楼栏的肩膀露出女人的手,再往上,是一张清丽柔弱的面庞。